厲害?心狠才對吧。蘇衡心道。伊尹除了輔助商湯有功,還曾經放逐商湯的嫡孫太甲,待其悔過才將他迎回宮中。至於霍光更是重量級,身為漢武帝任命的輔政大臣,曾廢立當朝天子,另立新帝。試問哪位皇帝會喜歡這樣權傾朝野,甚至有廢帝大權的臣子?夏竦這一招,不可謂不狠毒。
“官家應當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蘇衡道。
範純祐動作一頓,緩緩道:“今上是位睿智的仁君,自然明白阿父他們並無此心,不過是有人惡意構陷。只是這些流言到底還是在官家心裡頭留下了疙瘩,以至於一見阿父他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伊尹與霍光來。阿父恐怕也是察覺到官家的心思,心下不安,故而才以‘防秋’為名,外出巡守,宣撫陝西。”
“範爺爺他……會沒事的。”蘇衡攥緊了手心。
“嗯,官家對阿父還是信任的,否則也不會還讓阿父留著參知政事的頭銜。阿父雖然離京,但新政還會繼續施行的。”範純祐輕聲說道,也不知是在安慰蘇衡還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事與願違。事態逐漸向蘇衡等人最不想看見的方向發展。
八月,富弼離京,任河北宣撫使。
九月,富弼的岳父晏殊罷相,以工部尚書出知潁州。
就在蘇衡等人以為這便是最壞的結果,心情沉重地過了個沒滋沒味的年後,朝堂上又傳來一則噩耗。事實證明,事情還能更壞。
範仲淹與富弼分別被罷免參知政事與樞密副使一職,前者出知邠州,後者出知鄆州。次日,充當兩人保護傘與新政有力支持者的杜衍也被罷相,出知兗州。朝堂上,主持新政的朝官最後竟只剩韓琦一人。
然而,這最後一個獨苗苗到底也沒保住。韓琦上書天子,為範仲淹、富弼等人辯解,正正裝上槍口,最後求仁得仁,落得個出知揚州的下場。
既然主持新政的人均已不在朝堂,不趁此機會推翻新政,恢複舊制,豈不是錯失良機。很快,磨勘新法、任子新法、科舉新法相繼被廢除,宣告著慶歷新政以失敗落幕。
·
“小師兄……”清風小心翼翼地覷著蘇衡的神色,猶豫著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蘇衡似是習慣了接連不斷的壞訊息,抬眼瞥了清風一眼,神色淡淡地道:“說吧,又有什麼噩耗?”
“那個……前幾日,歐陽官人遞了摺子,替範、富、杜、韓四位相公分辯,被貶到滁州任知州了。”清風道。
“滁州啊……”蘇衡面容平靜地往杯盞裡添了茶水。那相必《醉翁亭記》很快要問世了。
“還,還有一件事……”清風揹著手,用腳尖來回磨蹭地面。
“說。”蘇衡眼也不抬地道。
“熟藥惠民南局的幾個醫官寫了一封聯名信給總局,聲稱小師兄你才不配位,醫治病患的名氣還沒有醫治牲畜的名氣大,既然更擅長醫治牛羊,建議直接去牛羊司任獸醫。”清風越說越氣,說道後面都氣笑了,“這些睜眼說瞎話的庸醫!小師兄你在邊關行醫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京城哪處酒樓瀟灑呢!”
看來是惠民南局中有人見範仲淹和富弼等人被貶出京,以為蘇衡無人撐腰,終於按捺不住想要搞點事情了。
“總局怎麼回複?”蘇衡冷靜道。
“總局那個何太醫就是個和稀泥的老狐貍”,清風撇撇嘴,煩躁地把甩了甩袖子,“坐鎮惠民北局的藺太醫倒是個好人,替小師兄你說了許多好話。不過南局那些庸醫不依不饒,還說小師兄你在邊關做出的成績其實都是師伯的,只不過師伯為了讓你這個徒弟揚名,自願將功績安在了你身上。”
“何太醫怎麼說?”蘇衡神色平淡。
“那個老狐貍說惠民藥局的首席醫官是能者居之。既然有人不服氣,那便與小師兄你比試一場。那群庸醫最後推選出了一個人,說要由那個人與你比試。這是他下的戰帖。”清風從懷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帖子,從外表就能看出來它曾經遭受了怎樣非人的蹂躪。
蘇衡接過帖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清風一眼。
“我,我就是生氣嘛!一時沒控制住,手勁大了點。”清風小眼神往旁邊亂飛。
“小師兄,你要應戰嗎?”
蘇衡粗略地掃了帖子內容幾眼便放下,冷聲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