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也照常吃飯,照常喝水,照常玩玩具,但就是固定有一段時間精神頭不好,霍夏彤有時候晚上回家,看看這只,瞧瞧那隻,手裡拎著不難吃但也說不上多喜歡的蛋糕,就會恨鐵不成鋼地說:“看看你倆,能不能爭點氣。”
“咪。”牛奶蔫蔫地應了一聲。
“汪。”巧克力趴在旁邊也蔫蔫地應了一聲。
“......”面前的聞絳輕輕眨了眨眼睛,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
霍夏彤微妙地從那張冷漠的冰山面癱臉裡品味出了些情緒來,這可能是她被錢朗影響學會的技能。
......也是啦,錢朗又不會認品性不好的人當好朋友,那種人也做不出眼下這種事來吧。霍夏彤的視線落在那個黑色的筆記本上,又在心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霍夏彤纏了會兒自己的頭發,接著往自己的咖啡裡加了塊方糖,很長一段時間內,她和聞絳兩個人都保持著沉默。
時針自顧自地往前走,街道上的人群來來往往,時多時少,風鈴短暫地響了兩次又歸於平靜,金色的小匙在深色的液體裡一圈圈轉著,讓杯子中間出現一個小小的漩渦,最後,霍夏彤看著漩渦的中心,忽然開口預告:“我要跟你抱怨了。”
“……”也行。聞絳配合地說:“你說。”
“我——”霍夏彤張了張嘴,結果很快又閉上,她似乎也沒想好怎麼說,霍夏彤上下打量聞絳,忽然皺起眉問:“他跟你說過他的異能......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嚴格來說,自己從錢朗那裡聽過的異能抱怨也就是不穩定之類的,但聞絳在這一刻福至心靈,想了想後和霍夏彤對答案道:“我有猜過,問題是指他對自己用異能騙自己嗎。”
對自己使用【絕對信任】,相信自己是個更為普通的人,拒絕了過多思考,放棄了使用才能,由此變得“平庸”。
“對,就是這個。”霍夏彤點點頭,然後有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補了句抱怨:“他也沒跟我說過。”
聞絳毫不意外,喝了口咖啡推測說:“可能太害怕了。”
畢竟錢朗都決定以現在的“姿態”過一輩子了。
在和錢朗交換著看的小學日記裡,對方前半本的字跡非常漂亮,寫下的內容也完全不像個小孩子,而從某一頁開始,他的字跡就突然變得非常幼稚,或者說,變得非常“符合年齡”。
謝啟、溫天路等人應該都清楚其中緣由吧,溫天路也說過錢朗“小時候可比現在要聰明”,而錢朗也一直記得他做過自我洗腦,這就像一種半成品的“演技”,從開學的第一天,見到的第一面起,聞絳就從錢朗身上感受到了微妙的違和感。
小時候的錢朗到底有多天才呢,聞絳和霍夏彤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錢朗不喜歡那段日子,他從中感受到的痛苦遠多於快樂,讓他最後選擇對自己下了異能,讓如今這個相比起來不那麼聰明的,更加平凡的錢朗“活”了下來。
相當罕見的自控現象,而且持續時間超長,還達成了“我知道我在騙自己”和“知道也不會解開騙術”的奇妙平衡,怪不得會被人稱之為“天妒”,哪怕是專攻心裡催眠的能力者,或許都無法複刻錢朗的自我洗腦。
而在異能的調理過程中,有一定機率會強制解除錢朗維系多年的自我暗示,持續時長可能是幾分鐘、幾小時、幾天,在這期間,錢朗給人的感覺,和錢朗眼裡的世界,想必都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鮮活有趣的世界,豐富多樣的情感,或許都會像灰一樣迅速地消散,讓他回到那個覺得一切都無滋無味,痛苦異常的時期,而在那之後,錢朗和別人,又是否能把一切都當做無事發生呢?
......其實不是很在乎這事。霍夏彤和聞絳默默地想。
而且解除機率本來也不高。
“他不說我也知道他很害怕,然後就想跟我分手。”
擁有執唸的人,執念越深,就越害怕真相來臨的那個瞬間,擔心自己失望,更擔心自己會讓別人失望,霍夏彤還是抱怨了一句:“我能懂啦,但我還是很生氣。”
“而且我看他也沒那麼想瞞著啊,”霍夏彤攤開手直白地和聞絳吐槽:“他有的時候演技真的很差。”
是,那麼怪的日記本想也不想就交到我手裡了,聞絳贊同地說:“確實。”
也可能就是故意放任的。人類總是有無窮無盡的彼此矛盾的煩惱,一方面希望在乎的人只能看到現在的自己,另一方面又有些想讓對方瞭解並喜歡自己的全部,支援自己的選擇。
讓調理機構的醫師們驚嘆和反複研究,錢朗埋在心底的大秘密,在他的朋友和戀人的咖啡會談裡被輕而易舉的拋了出來,聞絳放下咖啡杯,其實多少能明白霍夏彤願意和自己說這些,就是她已經不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