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和善士大夫聞言更是好奇了,“哦?公子說說,是哪些政令?”
韓序應當是真的閒來無事,繼續侃侃而談道:“就拿這些日子東京坊間所見所聞來說,對面樊樓的‘眉壽’想必前輩也已經嘗過了吧,窖香純正,口感綿柔,實在是酒中佳釀,但擱從前卻是很難嚐到,因為按照國朝律令,民間酒館只能採購官家提前釀好的官酒在自家售賣,朝廷定價,朝廷分量,不管各地官窯釀得怎麼樣,也沒得可選。”
“但如今官家一朝新政,一改酒市規矩,改為朝廷賣酒麴,各大酒肆可以自行釀造,如此一來,像樊樓這類有絕活的酒家便是如魚得水了,不論是各地百姓還是外鄉來客,對此也都是一致紛紛叫好,就這看起來不起眼的一項,對朝廷安撫民心都是起到極大作用的,而且當初統一酒市,朝廷強買強賣,本就是為了籌措軍費的無奈之舉,官家這一朝廣施仁政,如今百姓安居樂業,朝廷國庫充盈,早已無需以壟斷酒市取財,所以酒市律令改動與否,壓根無關痛癢,但卻能為朝堂安穩帶來極大的成效,由此來看,咱們這位太后不是個無能之輩,而且官家正值當壯之年,若他能夠平穩執政,有太后這些鋪墊在,至少保證朝堂二十年安穩,對百姓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韓序說到最後,這位和善老爺子的欣賞之色已是溢於臉上。
眼前這位看似性子輕浮的公子哥兒,其實胸有溝壑。
和善老爺子讚許笑道:“並非我刻意誇讚,公子這番話,可在年輕一輩中稱得上是極有見識,沒想到今日閒來觀雨,還能遇到公子這麼一位年輕才俊,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韓序聞言,竟還有些靦腆,擺了擺手,“年輕才俊就算了,這的確不太當得起,晚輩姓韓,單名一個序字,敢問前輩名諱?”
和善老爺子顯然對這位公子哥兒頗有好感,笑著說道:“我姓郭,名允恭,應州人氏,在朝中做過幾年小官。”
公子哥兒聞言一愣,“?前輩父親可是國朝英國公?前任平盧節度使郭崇?”
和善老爺子輕笑點點頭。
韓序剛入嘴的一口茶水還未下嚥便咳了出來,吃驚道:“前輩竟是大名鼎鼎的郭將軍,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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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衙門口。
一胖一瘦兩男子撐傘走在街上,胖的身著衙門官服,走起路來昂首挺胸,瘦的則是個標準的讀書人了,若是此刻虞硯書在的話,便能認出,這正是上午那會兒在花燈攤位見過的公子韓琦。
此刻韓琦愁眉苦臉的跟在胖衙役身後。
前面走著的這位胖衙役,是韓琦的姐夫,在這開封府衙門裡當捕頭。
之所以愁眉苦臉,是因為此刻韓琦要被迫跟著姐夫去幹一件極不情願的事兒——相親。
自打這幾日來到京城之後,剛進姑媽家門,姑媽兩眼一紅,拉著韓琦就哭了起來。
可不是,這大侄子,一分別就是幾年,如今要準備下一屆的科考,這才一人來到了東京。
韓琦打小就命苦,三歲時候爹就死了,一個人在相州老家宅子里長大,不知道得遭受多少同族裡頭的白眼,如今到了東京,就剩這麼一姑媽,這當姑媽的,能不親?
姑媽哭罷,拉著韓琦一頓家長裡短,而且告訴這大侄子,這次說什麼也不會讓他吃苦受罪了,甭管咋樣,先尋門親事在京城落了腳再說。
這不,第二天一大早,便叫衙門裡正當差的姐夫領著出來相親來了。
韓琦其實心裡是一萬個不情願,一是覺得這事兒太倉促,他心裡沒什麼準備,二是韓琦心中其實有自己的抱負,他覺得若是沒功名之前就這樣與哪家姑娘相親,也是對姑娘的不負責任。
但是礙於心中愧疚,當著長輩的面又不好反駁。
這會兒眼看就要到地兒,韓琦快步跑到姐夫身邊,哀求道:“姐夫,要不,就算了吧?咱們兄弟也是第一次見面,去相親我覺得倒不如去樊樓我陪哥哥喝上一壺,正好我就住在對面客棧,等時候差不多再回去給姑媽答話便是了,你看我這主意如何?”
姐夫哥瞥了一眼這小舅子,無奈道:“你以為我多想去不成?最近知府大人手上接了個要案,牽扯到朝裡頭的一位侯爵,要不是你姐放話若是不去今晚回家就要睡大街,姐夫我這會兒還正在衙門裡忙案子呢。”
韓琦一瞧以為有戲,“那不正好?就按我說的,待完事之後姐夫你儘管忙去,我自己回家交差。”
姐夫哥搖搖頭,“不成,這事兒你就別想了,萬一回頭被你姐發現了那還不得跟我鬧翻了天?這幾天家裡剛好一點,我可還想再安生幾天嘞。”
瞧著姐夫哥面色堅決,韓琦只好乾脆放棄,接著便是一臉垂頭喪氣的表情,跟著姐夫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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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樓門口,細雨依舊。
溫溫柔柔的少女拿來一根碩大的骨頭蹲下身子餵給白毛小狗,白毛小狗吃了半晌才算啃完,應是覺得飽了,竟是突然調皮朝著街上跑去。
一瞧外面還在下雨,少女很是擔心,慌忙拿了把油紙傘,也不顧自個兒衣衫單薄就要追上。
屋內的溫泉靈見狀,跑到門口還未來得及阻攔,卻已經發現少女跑遠。
溫泉靈望著少女背影搖搖頭輕笑。
京畿道就養不出這種溫柔無邪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