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覓得良人
拂冬捧住白瓷盞的指尖微微發白,氤氳茶霧模糊了她眉間舊痕。
那些塵封的往事即將破匣而出,如同梅雨季返潮的舊傷,此刻卻成了照亮前路的燈燭。
江笑安望著茶湯表面浮動的月影,突然明白這盞茶要涼透了才能聽罷故事。
他解下外袍輕輕覆在拂冬肩頭,觸到她單薄肩頭時,恍然驚覺掌心的溫度竟比茶盞更暖三分。
晨霧未散時,江笑安便候在公主府門前。
簷角垂露折射著晨光,將他迎風而立的身影裁成水墨畫般的輪廓。
當看到並肩而來的姜雪與蕭湛時,他眉宇間積鬱多日的陰雲終於消散,眼底泛起粼粼波光。
這般轉變源於昨夜那場剖心之談。
當時拂冬立在廊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玄鐵令牌。
簷下燈籠將她的側影投在青磚地上,搖曳如風中葦草。
“幼時我喚作青草。”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彷彿要融進穿堂而過的夜風裡。
江笑安會意地屏退侍從,安撫性地撫了撫她的肩頭。
這個動作讓拂冬睫毛微顫,記憶中某個相似的溫暖觸感突然複蘇。
那是四歲前某個雪夜,發著高熱蜷縮在柴房的她,曾被人用同樣輕柔的力道攬進懷裡。
“家母沒有姓氏。”
她凝視著廊柱上斑駁的朱漆:
“每日精心梳妝後,便會頻繁接待陌生客人。那時我便要縮在鄰室的樟木箱裡,聽著銅鎖扣合的聲響數時辰。”
月光掠過她腕間猙獰的舊疤,像道沉默的註解。
江笑安喉結滾動:“教坊中人?”
“比那更糟。”
拂冬自嘲地勾起唇角:“她總說我的命比草芥還輕賤。四歲生辰那日,她用半塊麥芽糖哄我鑽進馬車,從此我便成了‘第四十七號’。”
暗室裡的記憶如潮水漫來。她記得鐵鏈摩擦青石的聲響,記得鞭梢帶起的血腥氣,更記得那些在刑架上咽氣的同伴。
晝夜顛倒的殘酷訓練將痛感淬成麻木,直到某日目睹教頭將染血的匕首插進同伴咽喉時,她竟能平靜地繼續擦拭自己的兵刃。
江笑安驀地攥住她冰涼的手,卻在觸及她平靜如水的目光時怔住。
這個總在暗衛訓練中拔得頭籌的姑娘,此刻眼中竟透著釋然的笑意:
“那一年公主從亂葬崗撿回我時,身上的舊傷已潰爛見骨。說來可笑,當年母親嫌我血脈汙穢,倒成了保命的緣由。”
夜風捲起她鬢邊碎發,露出耳後若隱若現的刺青編號。
江笑安突然意識到,眼前人早已將苦難鍛成鎧甲。
他伸手欲攬,卻被拂冬退後半步避開。
“告訴你這些,是要你知曉真實的我。”
她脊背挺直如松,眸光清亮似劍:“既非清白貴女,亦無完璧之身,這樣的拂冬,你可願攜手?”
回應她的是驟然收緊的懷抱。
江笑安下頜抵在她肩頭,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初見那日,你執劍護在公主轎輦前的模樣,便已勝過萬千閨秀。”
更漏聲裡,拂冬終於放任自己埋進這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