顒經過方才那一陣心悸,現在簡直無力再生氣了。
他垂眼看向嬰勺。嬰勺閉著嘴,垂著眼睫,臉側是顒的胸膛,一片他剛咬出來的血跡,他就乖巧地靠在那團血跡側邊,如果他的手可以動的話,現在一定在摳自己的手指甲。
但他現在只是在茫茫然地走神。
顒不再問了,抱著嬰勺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之後又帶他去花園轉了圈,包括後院還沒有啟用就廢棄的馬場,走過那裡時嬰勺連頭都沒抬。
末了,他們重新走回臥室,屋外開始下雨,嘩啦啦地打在玻璃上,窗外一片模糊的綠影。
顒將嬰勺放到床上,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床側盯著嬰勺看了會,忽地俯身下去親了親嬰勺的嘴唇。
嬰勺沒什麼表情,一臉木然。
顒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莫名的好笑,但具體好笑在何處他又不敢細想,只能起身走往書房。
吃過晚飯,雨已經停歇,窗外夜色朦朧,天空深藍,圓月高懸於空,星子稀少但明亮。
顒抱著嬰勺飛到屋頂上去。
宅子是斜頂的,不常打掃,因此積蓄了一層塵土,瓦松、狗尾草和幹枯的灰綠色苔蘚斑駁排布。
他們站在屋脊上,高高的,一垂眼居然能看到遠處的林中靠溪水處有一片空地,支著幾個帳篷,七八個人一邊擺弄望遠鏡一邊嘻嘻哈哈地聊天。
顒瞥了眼嬰勺,果然看他歪著頭盯那處。
空氣有些涼,顒沿著屋脊走了兩步停下來,望著天空。
不知道過去多久,眼前突然滑過一陣短促的星光,一瞬即逝。
顒看過許多次這樣的流星,並不覺得如何驚豔,但他抬手顛了顛走神的嬰勺:“嬰勺,有流星。”
嬰勺倏然驚醒,抬頭看向天空。
肉眼看過去,星星只是像爐灶中飛濺出來的火花一樣,而且月亮太過明亮,以至於顯得流星黯淡異常。
嬰勺沒看多久就又偏頭望向林中那處空地,幾個人輪流在望遠鏡前觀測,還有一人舉著攝像機拍照。
“……我想要那個。”
嬰勺突然抬了抬下巴。
顒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天文望遠鏡?”
“嗯。”
“可以,過兩天買給你。”
說話間,圓月已被侵蝕一角。由左下方開始,切葉蟻割月一樣,緩慢又稍顯齊整地變黑,侵蝕到一半左右時,覆蓋住黃白月亮的那片黑色陰影突然開始發紅,接下來直到月亮被整個覆蓋,都是紅的。
深淺不一,溝壑分明。
“嬰勺,你看,像你的眼睛。”
這樣的月食,顒也不記得看過多少次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喜悅,懷裡暖烘烘軟綿綿的一團,他以為嬰勺肯定也一樣快樂,低頭看過去時卻發現嬰勺壓根沒有在看月亮,還是看著空地那塊。
稍微有點苗頭的喜悅被瞬間撲滅,顒不死心地晃著胳膊顛嬰勺,嬰勺卻像被魘住一樣看著那人群。
再抬頭看向天空時,黑影已經自月亮右下角到半截了,重新變成黑魆魆一片。
顒沒有興致繼續看下去。
秋風颯颯,撲在身上涼爽非常,顒心想:他又在折磨我。
他又在折磨我。
明明有流星時還捨得分出點注意力來抬頭看看,月亮整個發紅時卻又怎麼都沒辦法讓他抬起頭來。
是因為聽出來他說那句話時有點高興,所以心生不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