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一段時間還膩歪著問顒為什麼對他那麼好,現在卻委屈巴巴地控訴為什麼他只有顒而別人擁有那麼多。
嬰勺不再言語,嗚嗚地哭起來,五官皺巴在一起。
煩躁感像楊絮一樣錯掠過顒的面龐乃至整個四肢心肺,他呵止道:“嬰勺,不許哭,哭起來很醜。”
其實不醜,嬰勺哭起來很好看。顒在床上致力於將嬰勺弄哭,他哭起來令人血脈賁張、目眩神迷,但顒不想看到他在其他時候哭。
心煩。
可是嬰勺偏偏不讓他如願,那天晚上他哭過之後彷彿進入了汛水期的河流一樣。
坐在小書桌上正晃著腿看書,突然便無聲地落起淚來,顒看向他時他已經走出書房;澆花時也呆呆地掛著兩行淚——就是毫無徵兆地突然開始哭。
顒只是冷眼看著,嬰勺走之後顒偶爾會將他書桌上寫的東西拿起來翻看,都是些謄抄的東西,看的也都是顒驗看過的書。
顒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了——或許也不突然,帶他看過人群之後與他哭泣成癮之前那段時間,顒完全不瞭解他所思所想的沉默的那段時間。
宅中無任何事發生,無任何來客。
所以為什麼會這樣?
顒出門去問律畢香,律畢香稀奇地看了他一眼:“給他買條狗或者找兩個別的妖來陪他吧。”
說罷,他噗嗤地笑了聲:“你還會煩惱這個?我以為你發現他異樣之後會任他自生自滅呢。”
顒冷淡地看著律畢香幸災樂禍的嘴臉。
律畢香繼續說:“你要是處理不了的話,把他交給我吧,我保管給你養得好好的……啊!”
突然,他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間,狐妖似乎在他身體裡揍了他一拳,開始和他爭搶身體,律畢香顧不上再嘲諷顒,抽出自己的原形與狐妖扭打起來。
顒不樂於看這個熱鬧。
他回去時帶了條狗給嬰勺,一隻再普通不過的短毛黃狗,不及巴掌大的幼犬。帶給嬰勺之前他給幼犬灌了點靈氣,確保它能看見嬰勺之後才從袖子裡掏出來遞給嬰勺。
嬰勺那時候正在花園裡獨自挖土,旁邊是一株無葉的月季苗。
見到顒手中嗚嚶嗚嚶叫著的小狗時愣了愣,顒還沒來得及逗弄他兩句,兩行淚就從嬰勺眼角落下來。
嬰勺扔掉鏟子,用髒兮兮的手抱了抱顒,一觸即離那種,轉而立刻從顒手掌中捧起了那隻小狗,貼著濕潤的面龐吻了吻狗的額頭。
他這時候哭起來不令人心煩,顯得可愛。
顒看著他抱了很久小狗,不知道該說什麼,垂眼瞥到地上的花苗:“你在種花?”
“我看到阿蒙在種,我也想種,想和他一起,但是他跑走了,所以我一個人在這裡。”
嬰勺解釋著,顒不接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數秒之後嬰勺才恍然大悟,放下狗抱住顒,長久的擁抱,冰冷的側臉貼著顒的胸口,聲音悶悶的:“謝謝你,顒。”
“……”
“我好喜歡小狗。”
顒意味不明地從鼻腔中發出點氣音,抬手摸嬰勺的頭發:“我也喜歡。”
嬰勺給那隻狗取名為“來福”,太普遍的名字,嬰勺說書裡許多狗都叫來福,他的狗也要叫來福,這樣別人說“來福真乖”的時候,其實也是誇了他的狗,有這麼一個大眾的名字,來福遇到其他狗的時候沒有話題,就可以問“你還有沒有其他叫來福的朋友?”……
他的話在那段時間鮮少地多起來,每天嘰裡咕嚕地說一些狗之間對話的幻想,將來福想象得像個狗中霸王,到處結交朋友。
但其實一直到來福壽數將近時,它也沒交到過任何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