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除夕宮宴是家宴,並不非得列隊在殿外依次進去,只要在鹹安帝駕臨前到齊便問題不大,偶爾也有些為博鹹安帝注意晚到的,因新年之喜,鹹安帝也未必會怪罪。陸恩儐雖如此說,但蕭定君是最不愛在宮中生事的,早早便往舉辦宮宴的順昌殿去。

會寧宮向來去得早,到時除卻主辦宴會的忬貴君與戚惠君,便只有興陵郡王妻夫、陽陵郡王妻夫並蘇側君和廣陵郡王到了,又只廣陵郡王自己一人孤零零地坐著——敬庶君位分太低,又不得周太後和鹹安帝喜歡,廣陵郡王年節時帶他參宴反而要惹周太後不快,便往往幹脆獨身前來。

因著是年節,廣陵郡王亦穿著了一色退紅色廣袖鶴氅,周太後今日說過,這三件新衣是他費心為鹹安帝、廣陵郡王和福陵王三人置的,鹹安帝自然是正紅,廣陵郡王是不失風雅的退紅,福陵王則是棗紅,紋樣也是依著他三個女兒的性子來的,鹹安帝是金鳳出雲,福陵王是八團喜相逢,廣陵郡王則是雙鶴向晚。這衣裳說不得比廣陵郡王素日的衣衫華美許多,且她一早就自斟自酌,宴席未開就有幾分醉了,長眸半闔,兩頰緋紅,更多出幾分肌映流霞的美,風流恣意,那是極少在清淡出逸的她身上見到的容色,想來當年她敕封郡王,當街行馬,得擲花滿街,成了半座京城公子們的夢中情人的軼事並非空談,便是任荷茗,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這般恰好想起舊事來,向蕭定君與陸恩儐悄悄道:“父君、父儐,上回承蒙廣陵郡王解圍,荷茗還未當面謝過。不知…”

說著抬眸覷著兩人的神色,蕭定君一言不發,亦紋絲未動,光華流轉的琉璃宮燈正映照著他英俊的面容,許是因為無風,連這光彩都一動不動,好似一幅靜截的美人圖。

因他面上不動聲色,任荷茗並看不出什麼,然而那種奇特的極度鎮定和不合時宜的沉默卻讓任荷茗覺得奇怪,陸恩儐的眸中亦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旋即牽了袖角給蕭定君倒了一杯茶,道:“你是小輩,自然該去的。”

任荷茗所知,唯有蕭定君年輕時曾輸過廣陵郡王半招,難道是那時落下了什麼齟齬?

但他自有當全的禮數,蕭定君與陸恩儐也並未不讓去,任荷茗便行至廣陵郡王桌前三步處,端正拜行一禮,道:“前次廣陵郡王為在下解圍,在下未有機會謝過,今日正趕除夕,便敬祝廣陵郡王來年萬事如意。”

廣陵郡王抬眼看向任荷茗,眼中雖因薄醉起了水光卻依舊清明,認出他是蘭陵郡王君,微微笑道:“小事不足掛齒,無須言謝。”

任荷茗道:“今日敬庶君不在,也勞煩郡王代在下轉達在下對敬庶君的謝意,改日方便之時,在下定當面道謝。”

廣陵郡王似乎不意任荷茗還要真心謝敬庶君,望向他的目光又多幾分溫度,道:“自然。”

說到這兒,任荷茗想起上回敬庶君曾問過蕭定君的腿傷,看敬庶君同陸恩儐的樣子,二人雖在言語上針鋒相對,卻不像真有什麼仇怨的樣子,說不得其實關系不錯,敬庶君當也是真心實意關心蕭定君的腿傷的,恰巧蕭定君的腿傷近日有了些起色,任荷茗便道:“在下記得上回敬庶君問起過定父君的腿傷,今歲確實冷得不同尋常,想來敬庶君也會擔心,說來定賢皇後去時,父君傷心,哭靈時難免也傷了腿,實在是透骨疼了幾日,不過易太醫總算是勸動了父君行了針灸之術,換了幾回xue位,算是控制住了,父君自個兒說,倒比往年好些。這話也勞煩廣陵郡王帶給敬庶君罷。”

廣陵郡王微微一愣,細細端詳著任荷茗,頓了片刻才道:“好。”

任荷茗這才覺出,讓一位郡王給她的庶君帶話多少有些不太禮貌,臉上微紅,道:“在下失禮了,還望郡王恕罪。”

廣陵郡王大約是真的寵愛敬庶君,並不以為忤,只是淡淡笑道:“無妨。”說著低下眉眼,輕輕撥弄桌案上的青玉酒杯,雖是她不慣用的左手,倒也十分靈巧,使得那酒杯立在一點,玉陀螺一般在她掌邊旋轉,低低道,“挺好的。”

任荷茗未聽得太清,尷尬問道:“什麼…?”

廣陵郡王揚起臉來,面上神色淡淡,彷彿全不知道有什麼不對:“郡王君仁善,待羅衣以誠以禮,本王也代羅衣謝過。只是羅衣身份尷尬,為郡王君自身著想,人前,還是少提到他的好,羅衣明白郡王君心性,不會怪罪郡王君的。”

任荷茗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心裡多少還是難受,便行禮道:“那麼,在下也遙祝敬庶君新歲平安如意。”

說話間,殿內人已陸陸續續到齊,任荷茗剛欲走向自己的座位,正聽得上頭道:“陛下駕到,太後駕到——”

便隨著一同行禮,平身後正欲走,忽聽得鹹安帝含笑問道:“蘭陵郡王君,朕進來時見你在同七妹說話,是什麼事?怎麼你們,有舊交?”

任荷茗仰首望去,只見鹹安帝並未著周太後費心為她備下的正紅禮服,而是著了明黃九鳳舞天的華麗朝服,赤金冠冕,璪旒琳琅,這般禮服嚴妝,為她素日清麗溫和的容貌增添了許多凜然不可進犯,在這她自己欽定的闔家歡樂只作尋常家宴的場合裡,眾人大多穿些吉祥喜慶的顏色,只不過比侯府家宴一類更加華貴幾分罷了,卻唯有她一人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所謂其樂融融,似乎也不包括她。

即便是薛鈺如今統領幽雲軍,不再是往日默默無聞的皇女,鹹安帝對任荷茗已是另眼相看,這話問得也有些突兀,興許是姐妹間外人不知的緣由?

無論如何,任荷茗是實話實說:“回母皇的話,荷茗為秀子時曾不慎在坤寧宮外摔傷了腿,不良於行,是廣陵郡王遣人送了荷茗一段,只是此後不得相見,荷茗一直未曾道謝,今日見到廣陵郡王,想著不能失了禮數,便來周全。耽誤了宴會,還望母皇恕罪。”

鹹安帝笑道:“哦?你這下可知道了,朕這個七妹,雖然不務正業,卻比忙於政務的朕貼心多了,怪不得父後也更偏疼一些。”

鹹安帝這般說,周太後卻未應,只平淡垂眸撥弄手中佛珠,任荷茗瞧得她二人之間似乎有些什麼不對,便道:“荷茗鬥膽妄言——母皇,俗話說得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廣陵郡王遣人送荷茗一程是恩,母皇特許荷茗郡王君之禮,往來於宮中可乘車轎、再無受傷之虞,更是大恩。”

鹹安帝聽到此處,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任荷茗便大著膽子說了下去:“母皇與廣陵郡王皆是太後之女,太後自然懷著一般的慈心,母皇與廣陵郡王自然也懷著一般的孝心,不過是待人處事方法不同罷了,廣陵郡王雖比母皇多些陪伴,母皇勤於政務,照拂天下百姓,亦是為太後主子增添福澤。旁人另論,所謂知女莫若父,太後主子又豈會不能看透自己的女兒行止差異之後一般的孝心?”

說到此處,鹹安帝雖面色稍霽,卻是沉默不語,任荷茗只得冒險向廣陵郡王一禮,道:“恕荷茗冒犯,方才母皇責備廣陵郡王閑散,而母皇勤於政務,乃是朝野皆知之事,倒讓荷茗想起,阿姐與荷茗之中,無論是祖父還是外祖父,外人總是覺得,他們多疼荷茗一些,其實是荷茗不如阿姐聰明能幹,他們不得不多擔心了些的緣故。”

鹹安帝聞言又是一聲輕笑,任荷茗瞧她神色好了許多,便得寸進尺,幹脆抬上阿姐一把:“不過這偏疼,說到底也不真,真有難解之事,荷茗是派不上用場的,所謂無事任荷茗,有事任蘊琭,也幸虧荷茗是男子,才可以雖然無能,也照樣被長輩寵慣,若是荷茗與阿姐同為女子,荷茗都不敢想,到了說親的時候得要多頭疼,有阿姐這樣的女子在前頭,誰要嫁給荷茗呀。”

鹹安帝聽到此處,倒是大笑出聲,道:“你這孩子,雖然太過純真,但也實在可愛,像足了福陵王君,不枉父後偏疼你。”

任荷茗知道這一樁總算過去,赧然一笑,道:“荷茗無甚大本事,能博得母皇一笑就是了。”

鹹安帝道:“朕既然笑了,你可要什麼賞賜?金玉易得,而開口笑難得,你求什麼,朕都可以準。”

她這一問出口,殿上不少人都心思連轉,雖然無一人面上瞧得出什麼,然而卻可明顯感覺到氣氛的緊繃,只因任荷茗這一求可大可小,朝中本就有人提出薛鈺此次立下大功,雖有小過,但理應讓她成為皇女中第一個封一品親王的,又或者,中宮之位尚懸,鹹安帝本就屬意蕭定君,薛鈺如今初掌幽雲軍,正是炙手可熱,蕭定君身為她半個養父,更進一步也是理所當然。當然,還有崑山侯世女之位的歸屬。如此種種,此刻任荷茗一言必定會牽動無數利益,所有的眼睛都在他身上。自然,也有蕭定君擔憂的目光。

任荷茗抬起頭,望著鹹安帝——她是這天下的主人,掌握著生殺予奪,富貴榮華,他可以向她求的太多,為家族,為自己,為阿姐,為薛鈺。

只是這一刻,望著她,他忽然覺得她可憐。

因此就算是算計,任荷茗在說出他的請求的時候,多少是有幾分真心的:“那荷茗就鬥膽,向母皇求‘長安’二字。母皇是荷茗妻君的娘親,是荷茗父儐父君的妻君,亦是天下人仰賴的國母,荷茗只希望母皇能夠笑口常開,長樂無極,如此郡王才能安樂,父君父儐才能安樂,天下人才能安樂。荷茗向母皇請求長安二字,是求長治久安的吉利,也是希望母皇每每看見便能想起,天下百姓都盼著您長樂無極,安康安泰。”

任荷茗說這話,席上不禁有人變了臉色——若為薛鈺請封親王,便或是封為蘭陵王,或是擇二字封號為王,前者尚且是秩從一品的地方諸侯,後者則是正一品,尊貴則直逼東宮太女,鹹安帝雖是笑而不語,陸恩儐卻已臉色微白,輕聲呵止道:“茗兒!”

任荷茗跪拜道:“荷茗自知僭越,但荷茗親眼目睹幽雲軍蒙母皇恩典,放糧於百姓,救百姓於水火,彼時情景,震撼萬分。母皇親筆題寫‘長安’二字,嘉許幽雲軍,幽雲軍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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