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姚令喜的眼神真冷啊,冷得讓他打不開牙關。
她根本沒有沉浸在他的喜歡裡頭,她在嘲笑他。
是。她在嘲笑我,對她的感情。
章栽月表情一霎僵硬,心間陡然生出虛弱,就像是有所感應,扭過她的臉,想吻。
不堵住她的嘴,似乎有什麼聽不得的話,就要蹦出來了!
心髒通通擂鼓,姚令喜的手先行一步,抬他下顎,扣上他躁動的齒關,按緊按死,不許他動,不許插嘴,也不讓逃。
“設身處地地想。”
盯住章栽月,她不疾不徐:“假裝喜歡我,確實很妙。
就像你不問青紅皂白,殺害我程山叔一樣,假裝你只是太在意楠圖,因為她失心發瘋,那麼殘殺無辜的罪惡感,就蕩然無存。
然後你又假裝喜歡我,騙我父兄信任,再拿太子和聖上壓我,把我扣在你身邊。
如此一來,你就可以捧心挖肝,將你因為加害我而必須付出的代價、永遠償還不了的虧欠,變成柔情蜜意,硬讓我吃下去,吃給別人看。
賠罪,變成愛意,能得到您章大人的愛,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能哄得住我最好,哄不住,你想給的,也給出來了,你的愧疚,自然煙消雲散。
你甚至還會為你自己的深情感動。
章大人,紫微星,心竅七孔,步步為營,真是妙啊。”
一口氣沒歇,與其說姚令喜是捏著章栽月下巴,不若說她的緋色蔻丹剜出裂縫,將章栽月的虛情假意,活生生戳破。
她得意,因為她心有所屬,明白對一個人付出感情,是何種感覺,也實實在在,捧著謝天貺的真心,清楚被掛念,被偏愛,該是什麼滋味。
品嘗過甘旨肥濃的人間至味,安能被小恩小惠蠱惑?
章栽月在她眼中,不過是慣於偽裝的白骨精,花言巧語,欺天誑地,死不足惜。
發洩完,姚令喜哂笑,擠開他雙臂環抱,收回蔻丹,卻收不回留在男人唇邊的甲痕。
些微刺痛,怎敵一頭狗血。
章栽月知道她狠,每次她發狠,都直奔他命門,要不動刀子,要不戳肺管子,總要殺得他片甲不留。
這一次,她又將他的真心踩得七零八落,她何止看不見他,根本就是看不起他。
然而姚令喜不知道,她越是犀利,越是一針見血,越是掏空章栽月髒腑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愈痴迷。
高處不勝寒,章栽月權傾朝野,世人對他,無非是奉承與畏懼,再無其他。
政事繁重,他不知疲倦,夙興夜寐。家國天下於他,從來都只有國和天下,沒有家,他甚至沒空關照自我。
只有姚令喜拿他當活人,看到他的喜怒,揣摩他的心思,只有她最鮮活靈動,跳起來罵他蠢貨,巴巴望著他關心他沒朋友,聽他說阿圖,她眼中會升出霧氣,暫時對他溫柔。
二十九年來,第一次有人走近他,在他面前活蹦亂跳,張牙舞爪,關切他,且懂他。
無論開端如何,不管她怎麼詆毀抗拒,章栽月確定自己的心意:姚令喜,是上天恩賜,不取,有違天意。
被誤解的委屈,誤傷她的愧疚,匆匆掠過章栽月鳳眸,唯有貪婪,像澆不滅燒不盡的火苗,盤踞眼底。
他等不及,想將她據為己有。
車裡,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