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他珍視發妻,為姚母蒼老憔悴,這點毋庸置疑。
但是不請太醫,隱瞞病情,約摸是擔心太醫院和虎守林關系親厚,不願驚動虎守林,承謝氏的人情,如此因小失大,未免太過執拗。
想來剛才蠻橫驅趕,也有自責拖延,耽誤姚母救治的愧疚,難以對女兒啟齒。
岳丈大人,真是愛憎都不徹底,難怪愁容慘淡。
章栽月心下了然,也不多言,直問:“未知岳母大人久病,都有何人前來探問,小婿也應感銘於心,略行投桃之報。”
聽言,姚叢沉默不語。
今晨昏曉,皇後派人前來,訓斥他教女無方。
一則至今未曾圓房,還煽動章栽月忤逆皇後。
二則坐視太子蒙冤,不入宮覲見,澄清緣由。
兩罪並論,實為不忠不孝,必須嚴加管教,小懲大誡。
這“小懲”,顯而易見,就是雍孃的命。
皇後想掐住雍孃的脖子,逼她的女兒就範。
姚叢心如死灰,有口難言。
皇後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卻沒有半點小姑子的體貼,霸佔侄女兒,申斥嫂嫂,罵她不識抬舉,整日哭哭啼啼,病歪歪,倒了家中風水,屢屢勸他休妻。
然而休妻絕不可能休妻。
他和雍娘青梅竹馬,十三歲成親,相伴近四十載。
當年姚氏還是小門戶,皇後也只是個不受寵的五品才人,全因八王之亂後,為聖上誕下第一個,也是唯一的皇子,才被立為皇後,不意身居高位後,她性情大變,早已不是他熟悉的妹妹。
為了照顧雍娘,姚叢久不在朝,但是活到這把歲數,他清楚記得二十年前的八王之亂,就是始於前太子失勢,前皇後族誅。
一族數千人,梟首、流放、沒官為奴。
真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先皇後血淋淋的例子擺在那裡,聖上厭棄太子,又對章栽月過於恩寵,聖心難測,姚氏一族戰戰兢兢,未知有朝一日,太子能否登基。
一旦不能。
姚氏全族,必將灰飛煙滅。
姚叢理解皇後的恐懼,也關心家族存亡,他是狠下心,捨出女兒,換滿門前程。
身為父親,他並非不知道皇後是怎樣在撫養姚令喜,可是比起滅族,活著就好,他們這一代撐起來,孫輩們,就能自由暢快,無拘無束。
只是他沒想到,有朝一日,章栽月竟會求娶他的女兒。
暴淩太子二十年,壓得姚氏全族抬不起頭的章栽月,居然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女兒,還非她不娶。
而且就他親眼所見的現在,章栽月對女兒頗為用心,雖然身上還是有強橫霸道的一面,但也說得上呵護有加。
聯姻,本就是借勢,若有真心,再好不過。
唯一令他不安,是方才姜法的出場。
神出鬼沒的暗衛,明面上,奉藥丸,請太醫。
可若是幽魅潛入,下毒害人,也不過探囊取物。
歸寧回門,本該三日之後,提前一日,屬實異常。
姚叢不得不警惕,倘若章栽月下毒再出手相幫,既能得女兒死心塌地,又能騙姚氏一族麻痺大意,日後若倒戈一擊,絕對能殺個措手不及。
大意不得。萬千思量,耗盡他所剩不多的心力,他決定沉默,什麼都不說。
可是姚令喜突然跑到他面前,眼中噙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