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皇帝的偏心。
小麥麥?
麥子嗎?
章栽月鳳眸微顫。
數九寒冬,天地不通,冰層下幽幽黃黃,竟然神乎其神,育有麥苗。
農神柳老大人,果然名不虛傳!
悄悄兩步,章栽月恭謹後退,彷如誤闖神仙洞府,口鼻間或噴出的白霧,也在一瞬間斂息。
不遠處,太子仍蹲地埋頭,窸窸窣窣忙一陣,後挪動半步,一把鐵鎬揚起落下,“喀拉”脆響,冰晶四濺,隨後傳來碾壓碎冰的嘎吱聲。
“二麥麥你被壓得好慘啊。”鬥笠側斜,邊緣幾乎貼地,太子雙肩聳動,語氣沉痛:
“有些麥苗命好啊,種在春天裡,長在驕陽下,享不完的陽光雨露,舒舒服服,無憂無慮,就有秋神蓐收捧他在手心,不曾經半點風吹雨打。
可是你呢,別人都歡天喜地躺谷倉裡頭享福了,才混上點人家不要的地兒生根兒,風霜雪雨都得受著,還只有我一個人照顧。
我還得照顧這前前後後二十畝地,分給你的寵愛哦,也就指甲蓋這麼點大,哎,不說了,都是我的錯,來來來,穿暖暖,蓋被被昂。”
一邊嘮叨,一邊埋頭苦幹,碎嘴子說得老僕頻頻側目。
章栽月臉色僵硬,不聲不響,太子橫挪一步,又舉那鏽跡斑斑的鐵鎬,砸開旁邊冰層,捧出一禾麥苗,作勢往懷裡抱。
“三麥麥啊~”
“聒噪。”
蒼老的聲音的驟然響起,章栽月被太子搞萎靡的精神,登時為之一振,抬眸站直。
可惜舉目張望,依舊是隻聞聲,不見人,似乎柳老大人所在之處,正好被太子的巨大蓑衣遮蔽。
“叫你壓冰蓋稭稈,哪那麼多話。”
柳老大人分明是嫌棄,可太子見他終於肯接茬,猛地抬頭,小嘴一癟,哇哇往外倒苦水——
“我能不話多嗎?
姓章的混賬,什麼都搶我的,現在連我的表妹、你最喜歡的小阿喜都被他搶了去!”
一聽這話,章栽月瞳孔微震,掌心漸漸濕潤。
姚令喜是柳老大人的小阿喜?
小阿喜。聽起來像喚孫女一樣。
完了,罪過大了。
他還沒正式拜見老大人,罪名先被太子報了上去,這樣子,讓老大人如何看他?
敬奉太子二十多年,章栽月生平第一回,想手動幫太子把嘴閉上。
可是再不滿,他也只能忍。
不能插話,否則就直接坐實他對太子不敬的罪名,章栽月萬般無奈,只能屏息凝神,靜聽太子告狀。
“昨夜他自己作孽,府裡又是起火又是死人的,那是他活該,活該表妹收拾他,可你知道父皇他幹嘛了嗎?
醜時!”
音量陡然拉高,冰面上覓食飛鳥受驚,撲稜開翅膀飛躥。
蓑衣外緣,太子的胳膊腿兒盡從一些詭異角度伸出,整個人四肢亂舞,哐哐鑿冰!
“醜時啊!就傳我去宣政殿候著,鵝毛大雪天,我都凍成人棍了好嗎!
就那麼咬牙捱到早朝,父皇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就罵,硬說火是我放的,人也是我殺的,說我嫉妒,說我銜恨,說我有非分之想!
總之壞事做絕,枉為儲君,還不許我狡辯,罵完當庭驅趕,讓我回東宮閉門思過!
我,我我我,我思個鬼我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