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咸陽,章臺宮。
秦王御駕從城門進入章臺宮,文武群臣伴駕,一路暢通無阻,並沒有出現攔駕之事。
高坐大殿龍椅,嬴政也在尋思,弄出這般大的儀式,居然沒有人出來阻攔,那些人在想什麼?
旁人或許不知,可要說皇族還看不出來,根本不可能。九儐之禮,乃是帝王才能進行的排場,現在咸陽除了羋嬴兩族,還有三晉、楚國等皇族人,更有燕、齊兩國驛館代表,那些都是皇族人,難道他們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嗎?
嬴政也沒有說這是九儐之禮,只是提前傳令所有文武群臣,所有臣屬都必須參加今天的朝議。按照等級爵位排位,不準攜帶任何兵器,全部進入章臺宮議事。
平時朝議,武將帶著兵器,文士攜帶隨身佩劍,今天所有人在進殿門前,都將兵器收繳,這應該會惹得大家非議。可是沒有,連一個人也沒有提出不同的意見。
群臣們行過禮後,嬴政問道:“李斯,今天進入章臺宮議事,兵器都被收繳,難道你們就沒有一點想問的?”
李斯出列,笑道:“我大秦已佔據中原半壁江山,一統天下之勢已成,大王稱帝乃是常理。如今擺出九儐之禮,只是為稱帝做個引子,哪怕楚、齊、燕再次聯軍,又能耐我何?何況那三國根本無法組成聯軍之勢。”
“王翦大軍將楚國一分為二,扼守長江天險,掐斷南方楚人與北方的聯絡。齊王貪婪無度,收了我大秦那麼多錢糧,豈會為了此事而得罪大王呢?燕國就更不要說了,燕王喜已有北遷之意,或許過不了幾天,燕都就會遷往遼東苦寒之地。”
“君王們都這樣,皇族又能說什麼?大王本該如此,只有表明稱帝之心,才能獲得羋嬴兩族最大的支援,我等做臣子更是樂見此事。只要大王成了帝王,天下共主,那才能體現我們的價值所在。”
下面的群臣都露出笑容,全部向李斯點頭讚許,這樣的話他們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不知嬴政的心意,還無人敢犯這個忌諱。現在嬴政自己做了,他們自當擁護,連秦王都不在乎,那他們還怕什麼。
嬴政心中暗歎,看來自己想偏了,本以為會有人出來阻擾,誰知大臣們更想自己稱帝。君王和帝王,看似只是一字之差,兩則的權力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君王只是在諸侯國內行使權力,帝王卻是在整個中原行使大權,能成為帝王的臣子,更能榮耀加身,名利雙收,傻子才會反對。以前只是不知道嬴政的心意,現在嬴政以九儐之禮,清楚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就算有人站出來反對,估計群臣都會引經據典,將來人給攔回去。
最大的阻礙,輕而易舉地解決,嬴政反而有點不習慣。一直以來,每次施政,他都不敢加快新政的速度。來到這個世上,就要迎合這個時代的人心,凡是都不能操之過急。前幾次對外用兵,速度太快,遭到了太多的流言蜚語,許多改革措施都要進行很長時間的鬥爭,方能取得一點效果,還需要逐步地讓人消化。
比如說統一度量衡,秦人們就很難理解。在他們看來,中原還未統一,就算秦國統一了中原,直接用秦國的標準就行了,何必再建立新的文字、儀器、馬車都標準呢?
這就是嬴政的遠見,如果只是使用秦國現有的標準,列國皇族會怎麼看?就拿趙國來說,趙國習慣了三晉的文字,想要教化他們廢棄自己的文字,改用秦國文字,心理上就認為秦王在嫌棄他們。唯有在秦國文字的基礎上,再建立一種新文字,列國才能支援。因為這樣的文字,秦人也需要學,大家還有什麼怨言。
每一次改革,都是向新社會挺進的腳步,新知識、新文化,只能潛移默化地進行。每走一步,都要有如履薄冰的心態,以免進度太快,別人接受不了,那嬴政的麻煩就大了。
今天使用九儐之禮,也算是一次禮儀上的改革。這樣的禮節,本是周王室能做的,現在一個諸侯國使用這樣的禮節,完全有覬覦之嫌。倘若沒有人阻止,那麼秦國的律法上,都會向周朝的禮儀靠齊。如此一來,燕國、齊國都會相應地做出姿態,完全將周朝的痕跡抹去。
燕國、齊國不敢做,因為他們還沒有那個國力,生怕今天做了,明天就會被秦國攻伐。秦國敢做,他們卻沒有實力來攻伐,只能給皇族施加壓力,勸阻一下秦王,說秦王嬴政這麼做是不對的。只是說說,無關痛癢,秦人們才不會在乎,嬴政更是不會介意。
可現在的情景,實在出乎了嬴政的預料,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以前自己做事,向來遵循先王們的隱忍,小心謹慎,步子不會邁這麼大。如今做出這樣的禮儀,在所有人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還能獲得群臣的支援,心裡難免有點不平衡。嬴政在就做好了準備,只要有人站出來反對一下,他就會進行一番說辭,將對方勸服。
可惜沒有,這就好似準備好的一拳,還沒有打出去,就嚥了回去,憋在心裡還有點難受。這種滋味,他還不能對外人說,不然別人會認為秦王沽名釣譽,得了好處還要到處宣揚,不是一位帝王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