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有些驚愕,但楊璟面上還是故作冷漠,輕輕呷了口茶,瞥了一眼道:“此事自有我皇城司來謀劃,就不勞趙大人操心了。”
在楊璟看來,這趙宗昌也沒什麼功勞,今番突然問起夜郎人,怕是要在解下來追剿韋鎮仙和白牛教的過程中,用夜郎人來做文章了!
如果他能夠順便將夜郎人一併翻出來,將夜郎人也當成反賊餘孽來對付,手頭上便有天大的一樁功勞,但卻苦了剛剛恢復自由,生活剛剛有點起色的夜郎人了!
趙宗昌既然能夠提出夜郎人,大概也是調查過,見得楊璟如此警惕,也知曉自己怕是引起了誤會,當即苦笑道。
“楊大人別誤會,趙某並無他意,眼下趙某承蒙信任,重建矩州家園,這韋鎮仙的人已經敗走,熟蠻生蠻也都不好招撫,因著大量百姓散入山林,田地荒蕪而無人耕作,雖然不至於十室九空,但人口流失也相當嚴重,所以…”
“所以我想將夜郎人遷出山來,妥善安置在矩州各地…”
趙宗昌此言一出,楊璟當即明白了過來,也不得不佩服這趙宗昌的魄力!
此人並非為了追剿韋鎮仙和白牛教那一點點功勞,而是想在重建工作上取得巨大的貢獻!
趙宗昌所言也確實有理有實,若真能夠說服夜郎人遷移出來,安置在矩州地界,非但解決了人口流失問題,還能夠帶來大量的勞動力,更能夠在官家功績簿上抹上一筆。
再者,夜郎人在史書上也赫赫有名,他們與苗族等蠻族不同,因為他們距離的朝代太過久遠,所以給人的感覺並沒有太大的威脅。
要知道中原自詡中國上朝,萬邦來朝,大宋雖然在泉州和廣東開放口岸,與差不多三十多個國家有通商往來,但對異族仍舊保持著警惕。
便是相容幷包,民族政策最為寬鬆的唐朝,湧現出了諸如契苾何力、阿史那、高仙芝等諸多異族名將,這些個異族人,仍舊免不了要受到不同標準的待遇。
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到了元朝,蒙古人更是將百姓分為四等,蒙古人為第一等,色目人第二等,這色目人便是一些少數民族的統稱,而金國的遺民則為第三等,稱為漢人,至於南宋滅亡之後的中原百姓,則被列為第四等,稱為南人。
蒙古人為了管理南人,每二十戶漢人,便設立一名蒙古人當甲主,這名甲主便相當於漢人的奴隸主,非但壓榨著這些漢人,甚至還能享有初夜權,漢人女子出嫁之前,必須先與甲主洞房。
當然了,這些都是屈辱,從五代十國至兩宋蒙元這段時期的史料記載比較混亂,錯漏也非常的多,真假已經很難考證。
但每個民族都有排他性,對其他異族會區別對待,甚至會歧視,這是古來有之的,便是到了後世,有色人種不也經常受到歧視麼。
韋鎮仙等所在的西南少數民族,以及鹿老爺子等人的苗寨等,甚至於廣西境內的壯族瑤族等等,這些人仍舊被稱之為帶有歧視色彩的蠻族,便足以證明他們在朝堂袞袞諸公以及中原百姓眼中的形象定位了。
閒話也說多了,單說趙宗昌能夠提出這一點,就證明了他的魄力,畢竟安置這麼多夜郎人,必定會受到朝堂上的諸多阻力,也只能說明,他確實是宗室子弟,否則根本就沒可能以主人翁的立場,來考慮這件事情。
眼下正是寒冬,開春之後得有人耕種土地,否則錯過了耕作季節,對整個矩州的財賦稅收都會產生巨大的影響,而韋鎮仙和白牛教仍舊在抵抗,並將大量的人口帶入了深山老林之中,加上戰亂又死傷了不少人。
而為了防止韋鎮仙和白牛教反撲,還需要充實地方兵力,需要招募不少青壯來入伍當兵,如此一來,人口的缺口也就更大了。
楊璟思來想去,也就陷入了沉默之中,趙宗昌見得楊璟遲疑,便繼續開口道。
“楊大人放心,趙某一定妥善安置這些夜郎人,再者,趙某聽說這些夜郎人異常兇悍,作戰勇猛,若必要的時刻,咱們也可以徵召入伍,讓他們幫著把守國門,若蒙古韃子真的從大理那邊打過來,這些夜郎人,便是最好的禦敵先鋒啊!”
在楊璟看來,中原漢人的命與夜郎人的命,都是命,生命沒有貴賤之分,但趙宗昌卻想著讓夜郎人當炮灰,不得不說他終究還是將夜郎人看得低人一等,將他們安置在矩州,也是出於各種利益的考量,並非像楊璟那般,設身處地為夜郎人考慮。
但無論他的立場和動機如何,這終究是一件好事,無論對於矩州,還是對於夜郎人,這是雙贏的利好,楊璟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而且如果這件事交給他楊璟來做,其實楊璟也有些顧慮,畢竟只是的身份已經暴露,今番剿滅白牛教總舵,收復貴州城,更是解決了韋鎮仙這樣竊據地方的大土司,絕對是一份天大的功勞,如果再遷徙安置夜郎人,楊璟便要樹大招風,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到時候可就要惹禍上身了。
念及此處,楊璟便挑起眉頭來,朝趙宗昌問道:“我只問一個問題,也只問一次,趙大人有沒有投降韋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