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會議
黃集偉算是眼界比較開闊的官員,不然不會成為朝堂要員。他所管轄的歸德府,是河南最東面的府,比吳偉業三人晚了些時日到達洛陽。
他其實早就想見見範德、吳偉業見見,若是彼此能夠相互溝通,到時候在地方上相互呼應,施政上也方便許多。
誰知道,他一來就發現,素來以溫潤如玉而為人稱道與平日裡最沒有架子的軍伍出身的範德幾乎翻臉,只是礙於同僚情面,才沒有公然爭吵。
若是隻是與範德吵兩句,黃集偉還有信心調和一二。
然而讓人無法想象的是,這位吳大人就像是吃了火藥一般,跟整個河南行省的所有知府多格格不入。
河南總共九個知府,然後這位吳大人竟然能連續得罪六七個,除去和他本人幾乎沒有什麼交集的黃集偉,幾乎人人都得罪了。
“這可不是你吳俊公的風格,到底怎麼回事兒?”在大會前夕,終於找到機會與吳偉業兩個人相談小酌。
吳偉業心裡萬分鬱悶,說道:“這些人即便是做到了知府的位置,也難改他們不學無術的本性,一個個都是惡吏!”
黃集偉倒是挺佩服吳偉業的文章和為人,不忍心看他被同僚排擠,勸說道:“俊公啊,所謂亂世用重點,如今我等臣子難道真的來得及潤物無聲,馴養百姓,能夠做到靖安地方,就很不容易了。”
“哼!靖安地方,就只有殺人可以做到嗎?”吳偉業不服氣的說道:“範德那個大老粗竟然還拿子產論政之寬猛來與我詭辯。他分明就是個酷吏!還非要裝出一副文化人的樣子。”
黃集偉無奈苦笑,耐下性子道:“殺人固然不合仁義之道,然而酷吏也有酷吏的用處。那些地方豪族,有時候真是讓人氣得牙癢。”
“你在歸德也是殺出來的安靖?”吳偉業不悅道。
“那倒沒有。”黃集偉有些得意道:“我老師畢竟是內閣首輔,那些豪族就算不將我放在眼裡,也絕不敢暗裡動手腳。”
吳偉業頗為羨慕,嘆聲道:“何日我若能回蘇州為政,定然不會用上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黃集偉也多少聽說了吳偉業在懷慶的做法,這也是他被人詬病的一個原因。
在黃集偉看來,吳偉業真是不夠聰明。羊肉都吃了,偏偏頂著一身騷,說些不合時宜的怪話。就算你心底裡真的過意不去,日後略略放寬一線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行出於眾呢?
“手段姑且不論,”黃集偉道,“你說他們行商韓之事,這本身就很不妥。若是讓言官們知道了,參你一本,你說得清麼?”
“我說得句句是實,參我什麼?”
“各府縣官員用的都是陛下頒行的工作綱領,所作所為在文字上看絕無擅自妄行之處。你說他們是商韓之徒,置陛下於何地?”黃集偉雖然沒釋褐,但一直跟在程賢身邊,官場見識卻是要比當慣了清貴的吳偉業老成許多。
吳偉業轉念一想,倒的確如此,若是有人攀誣,還真是能套個詆譭陛下的罪過。
就算全天下都知道皇帝陛下不信奉儒教,也不能明說。一旦皇帝家都不信儒了,這對儒教的打擊得有多大?大明還是儒教的天下,即便衛道士們能接受非君之論,但絕不能容忍有人破壞儒教的聲望地位。
終於,吳偉業垂下頭,道:“多謝黃兄開導,我卻是有些過了。”
“陛下繼承的是皇明大統,自然要以儒立國,絕不會聽商韓之輩邪說。”黃集偉索性更加點透道:“以我之見,陛下只是略偏於荀卿之說罷了。”
世人說到法家,一向是商韓並舉,其實兩者並不相同。
商鞅是秉承李悝一脈,講究定名止分,用法律約束世人的生產活動。如同天道設定四季,萬物各行其道,不越規矩。這其實是從道家中脫胎出來的思想。
韓非被後人稱為法家的集大成者,卻是大儒荀況的弟子。他的思想看似與商鞅相類,卻是真正的儒家思想。他強調的是由“禮”而“法”,名實相副。
雖然韓非也寫下了《解老》、《喻老》兩篇,認為國君應當無為,而法條則必須無所不為,被後人稱為“道法家”。實際上,他只是借用了李悝、商鞅的立法手段,核心仍舊是為了達成儒家聖王“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的理想。
儒源於道,採以法;法源於道,成於儒。三家互補互存三千年來,已經脈絡糾纏,只有皓首窮經,專研元典的大學者才能將之理清分明。這已經是哲學家的層面了。
世人不可能各個都是哲學家,甚至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他們只關心自己的生活是否安穩。所以事實如何完全沒有深究的必要,只有站穩立場才是王道。
黃集偉見吳偉業總算有了悔意,暗鬆了一口氣,一樁心事算是解開了。
徐梁在洛陽召開了河南省知府級會議。會議由河南巡撫兼布政使周應期主持,皇帝陛下安排下一階段各府工作,表彰政績優異者如開封知府範德、歸德知府黃集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