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再次醒來時,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案上,擱著一盞鎏金蓮花燈。
燈光,從桔紅色紗罩中照出來,幽美而柔和,映入她的眸裡,烘暖著心窩。
雅室中,除了秦夫人,身旁還多了一位身穿寶藍緞面銀鼠皮袍,不苟言笑的老人。
大理石圓桌上,還放了個描金細瓷的藥碗,熱氣猶在蒸騰。
老人犀利的目光,掃了掃木榻,劈頭第一句就對那紫衣少婦道:“你身上共受了九處重傷,仍能保住性命,委實出乎老夫的意外。”
紫衣婦人道:“承蒙恩公援救,使鄙婦幸逃一死。”
老人搖搖頭,道:“老夫雖然粗通醫理,但,像此等重傷,實在棘手,你卻能平安度過,眼下看來已無大礙,待傷口癒合之後,再休養一段時日,即可康復。碗裡的藥物,費了我不少心思,服過之後,還望你能摒卻心中雜念,好生安睡一夜,對你傷勢,必有良補,明早,老夫再來替你把脈。”
說完,老人負起雙手,一言不發,緩步踱出了臥室。
秦夫人端起藥碗,走近榻沿,低聲道:“我夫君是典型的冷麵孔,熱心腸,對人素來不善說客氣話,還望妹妹不要怪他才是。”
紫衣婦人垂下腦袋,道:“夫人言重了。賢伉儷救命之恩,深如東海,鄙婦縱是一死亦難以報答……”
“好了好了,妹妹今後還是莫要再提‘死’這類不吉利的字眼兒。”秦夫人嫣然淺笑,又提醒道:“妹妹請快些趁熱喝下湯藥,涼了可就走味了……”
紫衣婦人嘆道:“鄙婦落魄之人,怎敢和夫人平輩稱呼,承蒙抬愛,鄙婦心領……鄙婦賤名雪茹,還請夫人直呼賤名便好。”
秦夫人笑道:“妹妹雖受重傷,風采猶然可見,若我猜想不差,妹妹必定出身名門望族,絕非庸人。‘’
雪茹輕嘆一聲,不再答話,捧過藥碗,“咕嚕嚕”喝了個碗底朝天。
經過了數日的精心療養,雪茹身上大部分傷口已癒合,現在已可下床走動。
她從秦夫人的口中,得知了那老人叫做徐世,乃是一位公正廉明的御史,因彈劾權臣,遭到陷害關入天牢,被一位武林高人所救,此後埋名歸隱山林。官場陰暗,勾心鬥角,已使他再無心仕途,每日只顧垂釣,對弈,賞蒔花,閒度餘年,夫婦兩人,膝下只有一子。
又過了一月時光。
雪茹的傷勢已痊癒,朝夕相處,她和秦夫人已成了閨中密友,但,她卻閉口不談自己的身世來歷,而且對之前被火燒燬的大船,也好似徹底遺忘了一般,不再提起。
徐宅人口簡單,除了徐世夫婦二人和一個孩子外,只有一個追隨徐家多年的老僕徐福,一名長工和一個隨侍婢女。
徐世所乘的那艘畫舫,也毀於大火之中,原來僱的兩個船伕,因此辭工遠走,偌大的徐宅,就只有這麼幾個人。
長工除了修剪花枝,做些粗活之外,從不擅進後院半步,使這花木扶疏的內院中,更顯得分外寂靜。
這一日,午膳過後,雪茹突然對秦夫人提議道:“愚妹傷勢已復原,每日無事,甚覺枯燥,姐夫既喜清靜,倒不如將令郎交給愚妹課讀,也讓我消磨這漫長光陰。”
秦夫人沉吟了一陣,樂孜孜道:“妹妹有此用心,愚姐不勝高興,那,就有勞妹妹費心了……”
雪茹深知她心中懷疑頗重,也不說破。
……
……
次日上午。
西廂書房。
秦夫人帶了孩子來拜見老師,雪茹雖然再三推辭,孩子仍依照規矩,恭敬行了拜師大禮。
徐世雖遁世隱居,但,治家依然極為嚴謹,雪茹雖由秦夫人口中知道,徐家只有個獨子,且是個老來子。
但,自從她清醒之後,就沒有見過那孩子一面,在她的記憶中,那徐世也只來過一次,這數月來,她見過的只是秦夫人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婢女。
秦夫人帶孩子拜見了雪茹之後,拉著雪茹的一隻手,親切地說道:“妹妹,這孩子天資不弱,悟性極高,只是先天缺陷,身體虛一些,有勞妹妹多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