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暄溫柔地重複著“我不走”三個字,像哄嬰兒睡覺般拍著她的後背,揉著她的腦袋,老式燈泡搖搖晃晃,暗黃的光照在付暄身上,讓她有一種溫煖的母性。
女兒在害怕的時候首先會想到媽媽。景婕希望楊千豔可以理解自己的恐懼,但楊千豔瞧不起,瞧不起她的恐懼。
她獨自經歷過很多雷雨夜,現在付暄卻跪在她面前,溫柔地告訴她“沒關系,別害怕,我不走”,付暄不會推開她的擁抱,不會瞧不起她的恐懼。
體育館外的雨聲逐漸變小,景婕才肯慢慢松開她。付暄隨之停止了動作,蹲下挪動,揉著跪麻了的膝蓋找盲杖。
景婕將盲杖遞到她手邊,付暄接過說了聲謝謝,遞給她一隻手,“要幫忙起來嗎。”
景婕沒有吭聲,二人手拉手僵持在原地。
“怎麼又不說話了?”付暄問,看她沒有起來的意思,便摸到她身邊坐下。
付暄換個話題問:“發生了什麼,你怎麼被關在這裡了?”
景婕將來龍去脈告訴付暄,“學姐,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付暄:“我聽陳文欣說了你和學生會的事,我自己猜的。”
景婕急了,“她怎麼能讓你一個人?”
付暄抱膝縮成一團,柔聲道:“她要回家的,好不容易買的票不好改簽,而且找你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人家沒有義務陪我。她告訴我關於你在學生會的事我已經很感謝了。”
付暄說完沒感受到景婕任何反應,只覺得肩膀一沉,下頜感受到輕微的癢感,頸間酥酥麻麻,“付暄,謝謝你。”
付暄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不用謝。”
在半年不到的時間裡,景婕幾乎都在注視著付暄,付暄出醜,她覺得自己應該得意;欺負付暄,她又良心不安。
誰讓當年我們都有失去。
付暄見她一直沉默,不像她平時的作風,轉臉像詢問原因,誰知雙唇碰到了人家的頭頂。她故作鎮定地轉頭,期望景婕不要注意到。
景婕目睹剛才發生的一切,從她撥出的熱氣中,能看出她的慌亂。
房間狹小擁擠,堆滿各種各樣的道具,隨時都會熄滅的燈光碎成玻璃渣流進眼底,她毫不避諱地盯著付暄,鎖定她頸間的宿疤,雙目酸脹刺痛。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偽善的祝福,分攤開來的怨恨,都和付暄緊密聯系,她無法對付暄的一切作壁上觀,她也無法將付暄從她的世界抽離。她說自以為解開的死結此刻又重新系上,煩瑣難消。
好像我在意的,在意我的,只有你。
空氣陷入詭異的安靜,體育館外的雨停了,屋內正下著暴雨。景婕無聲地嘆了口氣,渴望吐出包裹兩肺間的腥氣。
女人的眼睛總是最適合看女人的,看她體貼、細膩、沉默、狼狽、既往不咎。
奇怪,春天明明還遠,怨恨的種子卻正在冒芽,就像細雨,總是密匝匝地刺進面板,景婕問:“學姐你疼嗎?”
“什麼?”付暄不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很好啊。”
下一秒,付暄圈著她就要起來:“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務室?”
景婕低聲笑了笑,按著付暄讓她坐下,“醫務室現在應該沒人,學姐你再讓我靠一會兒。”
“哦……你靠。”付暄整個人都有點懵。
“學姐。”
“嗯?”
“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找我?”
付暄解釋道:“聖誕那天晚上回來後,你就沒和我說過話了,我覺得你的情緒可能不太對。”
“是不是我的事情像你傳播的負面情緒,所以你不開心?嗷……那個我比較愛胡思亂想。”
“如果你只是單純地不想和我繼續相處下去,你直說就好,我理解,真的!我主要是怕你因為我出什麼事情,這就不好了。”
一場雨過後,連掉屑的牆壁都在吐息,景婕戲謔地笑著,有點累了:“學姐啊,那你是真的愛胡思亂想。”
下一秒,付暄聽她不滿地自語,好像生出了小脾氣,“嘖,怎麼把我想成這麼小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