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應該是溫的。”
對方收回手,邊擰水杯杯蓋邊說:“但還是要小心端好。湊近一點。”
卞皎還在想著方才的對視,聞言身子便往前傾了一點。
對方看著他的動作。忽然笑了下,氣息很輕,像海浪前進的一瞬波動。
“我是說,紙杯近一點。”他說:“還是我來吧。”
卞皎就看著手中的紙杯再度被對方取走。
這次那隻手完全覆上了他的指尖,冰涼的肌膚觸感在感官末端停留一瞬,他還未反應過來,那邊就已有水聲響起。
“喝燙一點還是溫一點,要不要倒一點礦泉水?”對方垂著眸注視水流發問。
卞皎目光一移不移地看著那側顏:“……不用,這樣就好。”
有淡淡水汽從瓶口氤氳出來,襯得那鼻樑線條鋒利得像把劍,成熟穩重的面孔上,對方的眼神卻同記憶中的一樣柔軟。
柔軟到有些像做夢。
四十八小時以來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像在做夢。
“好了。”對方將紙杯遞回,卞皎收回視線,小心接過。
果真是溫水,捧在手上夠暖,喝進喉中卻是不燙不冷正好的溫度。
卞皎一整天都沒怎麼喝水進食,此刻啜飲著這杯水如同沙漠旅人獲賜甘泉,很快便喝完,杯子順手遞回對方面前。
這樣的動作其實只是習慣,甚至當卞皎下一秒鐘反應過來時都覺得有些冒犯,但對方似乎並沒有認為有什麼不對,很自然地就又將紙杯從他手中接過,重新斟下一杯。
“謝謝。”卞皎沒有過多客氣。
對方嗯了一聲,待他飲完這杯後主動將杯子拿過去繼續斟滿。
如此往複三次,終於不再繼續。
“是渴,還是餓?”對方問:“有沒有吃飯?”
他的聲音添上幾分沉肅,但與過往幾次見面的沉肅都不同,看向卞皎的眼神審慎認真,彷彿在問一個極度重要的問題。
卞皎盯著那雙眼睛看了很久,捏著紙杯沒有說話。
車內莫名陷入一陣岑寂。
對方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回答,終於薄唇微啟欲要說什麼時,卻見卞皎驀然低下了眸,接著,他竟然抬手擦了下眼睛。
他的眼淚落得突然,落得莫名其妙,擦得他手背一片濕潤,正覺得狼狽間,眼前倏忽遞來一張紙巾。
對方沒有問他為什麼或是怎麼了,只語調輕輕說:
“先擦一擦。”
卞皎的眼淚頓時無法再控制住,連同嗚咽都不再壓抑,整個人的肩膀不受制約地顫抖起來。他用紙巾胡亂地在臉上擦抹,但卻怎麼也止不住不斷掉落的淚滴,直到忽然感受到一隻手臂覆上他的背脊,就像半個小時前在殯儀館門前那樣很慢很慢地撫摸安慰。
他終於從紙巾中抬起雙眸,泛紅的眼角像是被冬日最烈的寒風吹過。
仰起頭對上那雙眼睛,就像很多年前在某個樓梯間對上對方的那雙眼睛,兩天以來從來沒有說出的話語在此刻終於說出口——
“我……我好難受。”
“裴子騫,我真的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