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大人,下官…”
“急功近利,不顧百姓生死,你不配為一方父母官。”雲崇青厲聲:“剝去他的官服,拿下。”
洪思民大愕:“你不能。我乃吏部派任,皇上蓋印。你一五品知州,無權剝我官服。且紅石山禍事,是天災意外。真要論罪,你也要擔責。”
方與縣的衙役不動。跟隨雲崇青一道來的五個府衛,立時上前,擒住洪思民,將其押下。洪思民還在大喊大叫:“雲崇青,你這是逾距越權。誰給你的膽子?皇上…沐寧侯府結黨營私,肆意殘害忠臣…”
這裡血腥膩人,哭聲慟天,他還有臉說自己是忠臣?一個府衛俯身撿了塊沾血的碎石,堵住洪思民的臭嘴。
“大人上次來方與縣視察,一再交代陰雨天不做工。就你最能,不但不從令,還把人趕去山陰地鑿石。你別沖大人嚷了,低下眉眼看看這躺了一地的死傷。你也別叫皇上了,皇上都想把你給剝了。”
百姓看著。有個膽大的十三四歲少年,深吸重咳,咳出口濃痰,直接啐向那狗官。
衣上沾了濃痰的洪思民,哪敢看地上死傷,舌頭頂著嘴裡的石,想將它吐出。只石尖銳處頂著上顎,極難移動。
山陰,雲崇青將劍交於義兄,拿火把查檢了深溝塌陷的斷口,沒發現什麼不對。令方與縣的幾個衙役在前,領他順斜坡下去深溝瞧瞧。
洪思民被拿,那幾衙役再不敢輕慢,讓在前就在前。
“大人,您小心點。這裡長了苔蘚,滑得很。”
隨後的雲崇青,真想把幾人的腦袋全摘了。既知道山陰易生苔蘚,他們為何不攔洪思民?
深溝下情況更糟,連日下雨,溝底積水半尺深。狹窄,至多兩人並行。尖石遍佈,稍有不慎就會被劃傷。山陰坍塌,填了近四丈長的深溝。
還有大點的石塊卡在了半空,隨時可能掉落。而石一旦下墜,極大機率會連帶著深溝再次塌陷。
搜救的民兵,不敢在巨石下掘土刨石,只敢從兩邊挖。雲崇青加入。幾個衙役不想死,也拿出了氣力搬石。
記恩在山陰盯著。雲崇悌挑了幾個年輕的村民,讓他們去找些大夫來。
一個時辰過去,又有上百民兵抵達。他們得了吩咐,來時都背了吃食。下到深溝下,立馬將吃食卸下。雲崇青讓已露疲累的一眾小夥,趕緊吃點東西,歇息一會。
緊要時候,小夥們也不想多歇。吃兩塊大肉,填了肚子,灌幾口水,又去刨人。
深溝下時不時地傳出“這裡有人”、“大人,人還熱著”、“快來,俺摸到隻手”、“他活著他活著”…
到天亮,被填的地方已清了三分之一,一共救出三十一人。三十一人裡,四個沒救了。傷勢稍重的,由在場的大夫處理一下,就立馬往縣城醫館裡送。
辰時,三書領一百民兵帶著肉包子和水來了。人多了,搜救加快。
初七的天,依舊陰沉。方與縣紅石山坍塌,埋了一百多人的事,不及中午就傳進了響州府城。城裡增了兵衛巡邏,氣氛森嚴。城西主街兩邊鋪子已建好,匠人在屋裡雕刻、打磨。
一切都有條不紊。
只午飯市一過,一頂小轎停在了知州府外。丫鬟撩起轎簾。轎中女子,正是去年雲崇青在牧姌居宴請商客時,差點被逼吞碎瓷的虹麗。
如今,她已作婦人打扮。撐著婆子的手,小心出轎。身子一站直,微隆的腹便掩不住了。水靈靈的眸子,仰望著知州府的牌匾。她雙手撫上腹,凝著眉頭,猶猶豫豫半天,終還是踱步上前,屈膝下跪。
“夫人,虹麗知道自己卑賤,但大人的孩子不卑賤。虹麗求您了,容我們娘倆一席棲身地吧。”
知州府後院,溫愈舒用完午膳,正坐在榻上發呆。腹中這位,好似知道他爹今日不在,尤其體貼,一點不鬧騰。
門房來報,常汐被氣得腦殼都脹疼,跑去府外一看,已有百姓往這來。勉強耐住性子,與人好聲說道。
“姑娘,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咱們這是知州府,不是知府府衙。”
虹麗聞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掉。
“嬤嬤,您可以輕賤我,但您不能辱沒大人。虹麗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若非有了孩子,無路可走了,虹麗絕不到府上來擾夫人半分。”
梨花帶雨,甚是可憐。百姓不敢走近,但指指點點,私語不絕。常汐沒聾沒瞎,當然沒錯過他們在議論什麼。
苦主尋上門,有意鬧。這方動靜,門房也不敢瞞後院主母。溫愈舒聽說,腦中轟然,身子不禁晃蕩。伺候在側的兩位嬤嬤,是沐寧侯府供養的穩婆,月前才抵響州。
“夫人,萬不能動氣,”
李娟聞訊,便知不好,匆匆趕來:“十二弟妹,你信我,十二弟不是那樣人。”
“我知道。”溫愈舒左手緊抓住六嫂的手,右手扶著肚,站起身,眼裡寒意迫人。夫君有沒有外心,她這個枕邊人會不清楚?那女子敢上門,是打量著…他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