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洗身,實則就脫光了簡單地擦擦。主要是讓禁軍確定考生體膚幹淨,查衣物有無含帶。鄉試時經歷一次,雲崇青早有心理準備,不含糊地脫衣,在禁軍跟前轉一圈,然後擦身。
一旁的兩個禁軍反複查了衣物,沒問題,便客氣地讓他穿起。收拾齊整後,雲崇青隨號軍進入貢院抽號,地字壬,運氣不錯。淩太主說的,運道也是實力的一種,故從此科舉都是考生自抽號房。大雍沿襲。
號房寬三尺深四尺,離臭號不近但也不遠。他進入,首先檢視了角落的馬桶,洗刷得挺幹淨,沒什麼味。拿出之前擦身的濕方巾,將號舍裡的兩塊板細細擦一遍,上下磚託上的灰塵清一清。
現在時候尚早,考案要到淩晨才下發。雲崇青將一塊號板鋪在下層磚託上,開始打坐冥想。
陸續有人入考院,天黑點燈。亥時逐漸寧靜,偶有咳聲。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雲崇青起身去茅房,路上眼不旁視,三步一號軍。茅房外排了幾人,等了一刻,輪到他了。
從茅房出來,隊已排長。回到號舍,他鋪床眯一會。
子夜時分,當貢院開始散卷時,城北大牢,將關著計程車子釋放。沒有革去功名,不少士子出了監牢就匆匆往貢院跑,痛哭流涕。頂著嚴寒,艱難跑到貢院,見重兵把守,人都癱地上,久久不願離去。再聞雲記恩少時悲慘,那更是悔恨不已。
“何人在此喧嘩,還不速速離開?”禁軍驅趕。
有人悲喪至極想觸地一死了之,只牢中兩月餘,又一路奔走到此,早已精疲力竭。任由著禁軍拖拽,淚如泉湧。三年啊,一生幾多三載?
這一切,貢院裡未可知。首試考四書五經,雲崇青早已悟透,看過案卷沒有不熟的。不急著寫,將筆墨擺好。除了考卷,還有多發三張稿紙。研墨時思題,如何落筆。
人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這是出自《詩經》中《烝民》,贊的是山甫,可延伸至為臣。
墨研好,雲崇青也思慮得差不多。蘸墨先在稿紙上書,加以練筆。
同時槐花衚衕,沐寧侯府東肅院,溫愈舒夜難寐,擁被坐在床上,想著貢院裡的夫君。常汐知道姑娘今夜睡不下,正好聽了外頭的信兒,便進來陪著說會子話。
“被抓的那些士子,剛放了出來。”
那不就正正好是會試開考時,溫愈舒屈腿抱膝,理解皇帝做法,對那些士子生不出一絲同情。
“也是活該。”常汐撥弄了燈芯,屋裡明亮許多:“聽嫦丫說被抓計程車子裡,來自山北的只十多個。剩下的那些,我也不知他們肚裡的心是怎麼長的?事發在孟籟鎮,他們清楚石家屯在何處嗎,有多少親眼見過記恩娘?就算見過了,相熟嗎?跟著胡鬧,不是輕賤了自己肚裡的那點子墨?”
溫愈舒讓姑姑到榻邊坐:“我也是沒想到他們敢去武源門外靜坐。”就是文昭十一年士子山案,鬧去武源門口的也不多。
“許是幾十年前那出,不少文士因此得名,給了他們膽氣。”可龍椅上皇帝不是一個,事件也不同,能一樣嗎?
且得名的文士,多是筆墨撻伐。武源門,什麼地方?那裡能聚眾靜坐嗎?常汐嘆氣:“來京裡是為了會試,現在只能眼睜睜地待貢院外看別人考。誅心,也不過如是。”
溫愈舒也不能理解,不過卻知道以記恩之能,挑撥不到士子至斯,彎唇輕哂。她那個道貌岸然的祖父,實在狠辣。
思及年前九月到京那會,姑娘讓她“偶遇”溫家管內院大廚房採買的秦婆子,常汐斂目:“以後咱們少沾那起子人。”
這次聲勢如此,邵關邵氏,京裡頭溫家都沒少出力。溫愈舒眼睫下落,想想也合理。無論是拉下張方越還是沐寧侯府,於他們都是大好,上百微末士子的前途算什麼?
被抓計程車子也不可憐,貢院裡坐著的那些怎麼就沒鬧?
“嫦丫這幾天胃口不甚好,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常汐拿眼去瞄姑娘,他們成親也半年了。
溫愈舒下巴擱膝頭,半闔著眼,撅起嘴:“別瞄了,夫君說我年紀尚小,等個一兩年再考慮要娃娃。”她再有三月就十八了,哪小了?
“這…”常汐蹙眉,眨了眨眼睛,想到什麼倒吸一氣忙湊到姑娘耳邊:“姑爺跟小姐相熟,他有顧慮會不會是怕您隨了小姐?”
她也這般想。溫愈舒眉眼清冷,一些事她尚沒做好準備跟夫君坦白,實是難以啟齒。
“張方越跌入泥潭,溫家…佔了大便宜了。”
“再佔便宜,有些位置,也回不去了。”常汐幫姑娘攏了攏散落的青絲。左都禦史唐錫被免,皇上提了回京述職的江寕按察使馮威為左都禦史。前右僉都禦史,溫棠嘯還在太僕寺裡看馬。
話是不錯,可她心裡不大快活呢。溫愈舒好想叫張方越知道,是誰把那些士子拱到武源門外的。
“您還不想睡嗎?”這才頭一天,常汐笑道:“今晚,昭毅將軍到底沒要到回去晨熙院裡睡。”姑太太沒能送姑爺,先頭都哭了。那兩口子日子過得也是忒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