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字兩口連著,她都交代了別聲張,可還是包不住。
“沒有能苦心孤詣打聽了咱們的行程,把帖子送到您的莊子上來。”
參茶又杵到嘴邊,溫朗氏嫌棄地扭過頭:“常汐姐姐,我也求求你了,你能不能給我倒口山泉水?這參茶喝得我嘴裡都能拔兩老參出來。”
“您倒是把嘴張開,讓奴婢拔來瞧瞧。”常汐拿了調羹,舀了喂她。
“別再奴婢了,你的身契我早給了你。”溫朗氏鎖眉連喝了三調羹參茶,直擺手:“不要了。”既然巴望著她屁股下的位置,那她就見一見邵家老太太吧。
也是邵家運道好,她的小痴兒正打著連善山上金林寺裡三聖佛的主意,說要在山上齋戒為她祈福七日。不然她還不得空。丟開帖子,又想起駱軸崖下那座碎石堆的孤墳,幽嘆一聲。
常汐淘了幹淨的帕子,給主子輕輕拭了拭嘴:“奴婢拿著身契,是為以後更周全地護小小姐,可不是貪那自由身。”小姐於她一家有大恩,她無以為報,只望小姐不管是活著還是……都能少操些心。
認死理兒。溫朗氏輕眨眼:“常汐,你說…”凝住幾息才接上,“他哪去了?會不會還活著?”
她昨晚又做夢了,夢到一雙與自己神似的眸子在看著她。出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想那該是他的。
二十二年前,娘墮崖時胎已近九月。六年前,在得知駱軸崖下孤墳裡那具屍骨腹空空時,她查閱過醫典,不該是那樣的。可奶兄照著奶嬤嬤的描述,又確定那具屍骨身上裹的就是她娘離西平時的衣飾。
還有孤墳,誰給堆的?
“奴婢希望少爺還活著。”常汐眼裡滑過晶瑩。
西平朗氏說是小姐的孃家,可那些個老爺太太是從沒顧念半分血脈情。當年夫人嫁到朗家,帶了十萬金。再加幾年經營和從南濘府分得的,其墮崖前嫁妝足十五萬金。
可到小姐出嫁時,朗家若非看在京城溫家的面上,八成連一萬兩銀都不捨得往嫁妝裡放。小姐嫁到溫家的這十年,靠的全是己身。孃家借她的梯與溫家搭上後,便當沒這個姑太太了。
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我也在想。”溫朗氏長吐息,只怕是難啊。從那麼高的崖掉下去,怎麼能活?再思及二十二年前陳家在重兵把守下被盜的金庫,她真怕背後的黑手,學蜀地巫人,挖了他的屍骨做成肉傀儡,咒陳氏亡魂永世不得超生。
不是她胡想,十三年前輔國公謀逆案,就是因韓氏宗祠石板下埋了十具肉傀儡。而經太醫院檢驗,挖出的十具肉傀儡都是用後宮那些沒能生下來的死胎煉成的。
詛咒的是皇室血脈。
就這樣,先帝定了輔國公謀逆的罪,收了太·祖賜下的世襲罔替的丹書鐵劵。輔國公父子六人在詔獄中畏罪自殺,先帝念及太·祖,免了韓氏其餘族人的死罪,流放他們至苦寒之地勞役。
“我希望哪怕不能活,他也能享安息。”
“夫人生前那般良善,積下的福分您沒享到,肯定都是報在少爺身上了。少爺一定還活著,您信奴婢。為著與少爺相認的一天,您該好好活著。”
溫朗氏見她去開箱拿藥丸,嘴裡都泛苦:“等會你取十片金葉子,讓奶兄去幫我好好打聽一下邵關府邵家。”
“是。”
“瑩然的胎不知怎麼樣了?太醫院裡沒有自己的人,還是不行。”一聲嘆息,無力又悠長,溫朗氏斂起雙目:“好好的胎,四個月突然開始不寧。看來即便是上交了兵權,好似…也沒能讓皇帝放下整顆心。”
瑩然這胎,怕並非在計劃之中。
“怎麼會放心?沐寧侯府掌悠然山大軍近百年,在軍中的威信,哪裡是沒有兵符就能消弭的?”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自沐侯夫人著小公子來看過小姐,她就打心眼裡望著宮裡沐貴妃好。
沐貴妃好了,沐寧侯府就是她家小小姐最後一重仰仗。
“是啊。”溫朗氏深吸氣,上回晨煥在時,她該攛掇兩句的。要想消減皇帝疑心,晨煥最好在外自帶個媳婦回去,萬不能再娶高門了。若是可以,連官家女都不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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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上蕩了一夜,次日巳時正,船終於抵達邵關府城郊外花木碼頭。周如意孃家兄弟僱了馬車,將雲家一行送到邵家在城西的一處三進宅子裡。梳洗後稍作休息,齊氏便催促往邵家老宅拜見。
一催,就是有誰身子不適,也得強打起精神。
雲從芊夜裡吐過一回,她沒想到眩暈裝裝竟鬧真的了,心裡暗罵姓木的是個庸醫。只罵歸罵,還是翻出五兩銀子買來的那瓶藥,倒一顆出來含嘴裡。
緩了幾個時辰,這才好受一點,門外就跟催著去投胎一樣急切。她惱得鼓著腮,連翻白眼。往臉上刷了點胭脂,看不出病色,換了身鮮亮衣,佯作訕訕地出了房門。
“芊姐姐這身是新做的吧?我都沒見你穿過。”雲從嫣梳了垂鬟分肖髻,一把子發摻著五彩線編了鬆散的魚骨,放在胸前。不止瞧著漂亮,還顯嬌憨。裙子也換成了蝴蝶戲水,真是沒少捯飭。
“祖母給的料子做的。”雲從芊嘴裡嚼著脆梅:“那會你不在家,不然肯定也能攤著兩匹好料子。”守個太爺孝,就他們四房被拘得緊。
一行人到邵府,被門房告知,邵老夫人及三位太太都不在府中。盛裝的齊氏立時就蔫了。不過沒影響,本來雲崇仁陪媳婦回門,也不用拜見主家。當然主家召見,那是貼金,得臉。
梁氏帶著雲從嫣回了孃家。齊氏蔫過之後去尋老姐妹了,雲忠恆跟府裡管事喝起了茶,只四房一家沒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