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玦抬頭,眼睛裡有血絲:“肯定還有,我沒發現而已。”
顧思意拉過椅子坐到他旁邊,順手翻開一摞病歷檔案:“那我幫你一起檢查。”淩晨的材料室裡,兩人靜默地逐行核對名單、病歷、地址。他們看完幾百份工時表和醫保流水,眼睛被資料磨到疲憊。顧思意幾乎打盹,陳玦讓他去休息,他搖搖頭,又喝了一杯咖啡。
接近天亮時,陳玦停住了,指腹摁著材料頁一角:“這個補貼數字很奇怪,連續三個工人的夜班津貼完全相同,連尾數都沒變過。”
顧思意湊過去:“數字一樣不正常?”
陳玦拿起那頁紙:“這不是一次發放的補貼,而是分散在不同日期的不同工段,很難這麼精確。除非……”
他開啟電腦調出資料庫後臺日誌,三行資料,錄入時間甚至精確到秒,像被計算好似的並行寫入。他緊盯著螢幕片刻,聲音變冷:“除非是批次灌入的資料。”
天光透過百葉窗細縫滲進來,陳玦將游標挪到那三個名字的醫保啟用記錄,日期驚人地吻合!全在他發出第一封律師函後一週。他迅速翻出對應的工號記錄,發現這些號碼屬於廠裡早已離職的員工,而地址記錄竟然呼叫的是真實房産交易資訊。
顧思意神色微變:“他們這是在我們名單裡埋了三個假身份,想在庭上引爆?”
陳玦沒回答,只拎起外套:“走,去現場確認。”
早上九點,雨點打濕車窗。兩人趕到名單上三個地址核查:第一處空置,第二、三處的住戶對原告身份毫無印象,甚至從未聽過汙染案的事。
門口攝像頭也恰好被裝反,對著牆壁。
回程路上,顧思意和陳玦沉默著沒再說話,顧思意已昏昏欲睡,靠在他肩膀上。陳玦整理照片、錄音和gps定位記錄,裝進材料袋。下車後把顧思意放在車上,沒有吵醒他,讓司機開到安靜的地方,別驚動他。
下午,案件管理會議上,陳玦主動遞交急件:“我方核查發現名單中三個身份存疑,疑似惡意植入,請求暫時剔除並提請法院獨立核查。”
布朗方律師瞬間起身:“閣下,這恰好證明原告名單存在問題,應全面重新審查!”
陳玦不看對方,只將第二份報告遞交書記官,語氣沉穩:“我方已追溯至後臺操作記錄,資料並行植入時間、ip來源均在報告中明示。”
布朗的律師翻開幾頁,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整個名單近十萬行資料,他們沒想到這也能被人工排查到。
夜班時間資料而已。
法官翻閱後,掃了對面的被告律師團,筆落:“名單中三個存疑者立即剔除,原告人數維持二百五十人。任何一方再遞交虛假材料,直接移送檢控署,這不是警告。”
走出法庭大樓,陳玦拉開車門上車,顧思意已經醒了,但還困著,問他:“怎麼樣了?”
“受理了,等開庭。”陳玦關上車門,摘下眼鏡,低聲罵了句髒話,“差點輸了,因為三個偽證人。”
顧思意問:“你要回家睡會兒嗎?明天開庭。”
陳玦“嗯”了一聲,嗓音落時,眼睛已經閉上了,睫毛搭在眼簾下方,下巴上冒出些淺青色的胡茬。
顧思意伸手摸摸他的臉,嘆口氣。
到家後,顧思意沒睡。他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坐在書房翻起桌上的卷宗,幫陳玦理那些他分不出精力處理的案子。過去一年,陳玦差不多吃光了老本,家裡一分錢沒給,幾個商業訴訟的進賬剛好維持律所基本運轉。最窘迫時,他甚至差點去賣了那塊表。
顧思意把這兩年投資賺的錢幾乎全部貼給他,如果案子輸了,對他們兩個都是不小的消耗。
翌日,晨光透過窗簾照進臥室,陳玦刮完鬍子,把下巴的泡沫擦淨,換上衣服。深灰色西裝、雪白的襯衫,領帶繫到領口最頂端,抵著喉結。鏡子裡的他神色平靜,眉目清冷,只有那雙黑沉的眼睛深處透出隱隱的鋒芒。
法庭門口早已聚滿媒體,鏡頭對準車門的一剎,陳玦推門而下,皮鞋落在雨水上,整個人都被倫敦早晨的霧氣籠罩著,五官淩厲、鋒芒畢露。
隨即他抬眼朝最近森晚整理的攝像頭笑了一下。
電視螢幕外,inkaters律所,幾位合夥人坐在一起看今日最早的晨間新聞。
史蒂夫說:“我真的非常欣賞他,gordon,他很像年輕時的你。”
gordon坐在轉椅上,看著螢幕搖頭:“他遠比我要相信正義。”
史蒂夫說:“無論這個案子是什麼結果,他都贏了,我打算把他聘請回來當高階合夥人。”
庭審長達四天,質證、交叉盤問,專家對抗,雙方交鋒異常激烈。陳玦站在辯論席前,邏輯精準而證據鏈環環相扣,對方強悍的律師團在壓力下汗如雨下。
第四天下午,法官宣佈判決結果:原告勝訴,布朗化工賠償二百五十名受害者總計兩億三千貳佰五十萬英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