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見到顧如許和蘭舟二人,是在七日後的早晨,城東七里亭旁,那家曾經捉住了怒圖細作的小酒館中,恰逢文慧沐休,這清兒八早的,酒館中也沒有別的客人,清靜得很。
靠牆的一張桌子旁,擺了一扇竹編的屏風,掌櫃的戰戰兢兢地泡了壺熱茶送過來。繞過屏風,便見兩個戴著箬笠的人坐在那。
傅雲月與文慧一同入內坐下,文慧的臉色似是有所遲疑,又不敢輕易定論。
“文大人,久仰大名。”二人摘下了箬笠,楚京四處都是禁衛軍和羽林衛,他們今日以真容相見,已是頗有誠意了。
時隔五年,眉眼雖已長開,但依舊能看出當年的影子。
他二人,一人肖似先帝,一人肖似已故的寧國公夫人,在見到他二人真容之時,文慧便信了傅雲月之前的話。
的確是兩位“不便透露身份”的貴人。
文慧依照禮數,對二人一揖,壓低了聲音:“下官參見殿下,郡主。”
蘭舟淡淡一笑:“我離宮五載有餘,文大人還稱我一聲‘殿下’,著實難得。”
文慧慚愧地垂下了頭:“下官聽聞殿下早已隨先皇后故去,沒想到您尚在人間。”
“當年的確千鈞一髮,幸有忠僕相護,才僥倖逃出。”
“殿下厚福。”
顧如許道:“聽聞文大人想見一見‘幕後之人’,今日一見,可滿意?”
“下官惶恐。”文慧萬萬沒料到,現身的會是他二人,而傅雲月,竟幫他們隱瞞至今。
傅雲月彷彿看出了他的意思,連忙擺手:“大人您可別誤會下官啊,下官也是不久之前才曉得的!”
“此次我與郡主回到楚京,險境重重,須得隱藏行蹤,還請大人勿怪傅公子瞞而不報之事。”蘭舟看了傅雲月一眼道。
文慧無奈地嘆了口氣,事已至此,這前因後果也終於得解。
“這幾日暗中協助下官查案,以及前些日子留下那些賬本的人,就是殿下和郡主吧?”
原本他還覺得十分奇怪,但若是為了讓他插手寧國府一案而特意做的安排,便能說得過去了。
蘭舟並未否認,只道:“有天欽府相助,此事更為有把握些,相信文大人這幾日應當都陸續收到那些證據了吧,大人能查到的,我們也能查到,但大人能做到的事,如今的我們未必能立刻做到,故而才利用了天欽府。”
文慧陷入了遲疑:“殿下,若是將此案真相揭露出來,這朝野上下,必定動盪不安,且不說宮中,民間恐怕也會議論紛紛,陛下的顏面……”
蘭舟的目光沉了下來:“謀害先帝,陷害忠良,本該嚴懲,姑息至今,已是不忠不義之舉,要為了一人的顏面,矇騙這天下到幾時?”
顧如許亦道:“文大人,你當曉得,我顧家自開國以來,世代為大周鞠躬盡瘁,忠心耿耿,這赤誠之心卻被人棄之敝履。九族連坐,幾乎斷盡了顧家血脈,那莫須有的罪名,讓百餘未寒屍骨被丟至荒郊野嶺,任荒草叢生,任白骨成灰,而先皇后,被人活活燒死在荷華宮中。
先帝之死,明明另有隱情,卻放任真兇逍遙,以我顧家和先皇后頂罪,憑何?如今坐在那皇位上的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登上那個位子的?如此腌臢無道,還不如動盪一場,讓這天下看個明白!”
這世上“不得已”之人,“不得已”之事數不勝數,誠然如此,也不意味著她就得苟且偷生。
顧家曾為大周,為先帝做了那麼多,如今她為顧家討回一個公道,為何不行?
文慧漸漸攥緊了擱在膝上的手。
蘭舟繼續道:“且那一角佈防圖文大人應當看過了吧,五年前沒能在寧國府找到的圖紙,卻由幾個細作,將其傳了出去,能做出此事的人,是大周如今的右丞。這些證據還未曾交給當今陛下,但鄭承已然惹來懷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便會設法逃出楚京保命。
其實說來一個沒有證據的懷疑,也撼動不了鄭承如今的地位,鄭承怕的,是被宮中那位太后娘娘過河拆橋。鄭承是個行事謹慎之人,凡事都會給自己留個退路,但在寧國府的案子上,他卻是有些意氣用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