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顧如許輾轉難眠,哈士奇卻睡得打起了呼嚕,氣得她差點抄起枕頭把它掄醒。但是想想,它不過就是個帶話的,歸根到底,還是要氣自己。
她在床邊坐了一會兒,仍下不了決定,便起身撈了件袍子出去了。
深更半夜,鄭府東院寂靜無聲,沈雖白睡得迷迷糊糊中,感到好像有一道視線,一直盯著他。
他翻了個身,睜開眼,卻見床邊蹲著人,正直勾勾地望著他。
這冷不丁的,生生嚇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十,十一?……你怎麼在這?”他伸手碰了碰她,確信這不是在做夢。
顧如許託著腮,一臉苦悶:“我方才還在猶豫要不要叫醒你。”
憑她的輕功,在鄭府來去可謂自如,何況還有兩個暗閣弟子將附近的暗衛引開了。
沈雖白剛剛被嚇醒,腦子還有點懵,怔忡地望著她,不知她這大半夜的不在公主府好好歇息,跑來這做什麼。
顧如許卻忽然抱住了自己的雙肩,有些討好似的望著他:“夜裡挺冷的,你能不能把被子分我一半啊?”
沈雖白愣了愣,連忙將被子往她身上推,引得她嗤地笑出了聲。
“你可真是個木頭。”她蹬了鞋子跳上他的床,三兩下就拱進了他的被窩,毫不客氣地把凍得冰冰涼的手往他咯吱窩裡伸,冷得他一哆嗦。
“……怎麼了?”他覺得她今晚有點不對勁,看著她凍得鼻子發紅的樣子,又有些於心不忍,給她攏了攏被子。
“兩個人一個窩,好像真的挺暖和啊。”她忽然笑出了聲,“有時候我真希望日子乾脆別往前走了,這樣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
他將她的手捂在掌心裡,擔憂地望著她:“十一,你究竟怎麼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她搖搖頭,嘆息道:“要只是一場噩夢倒好了。沈雖白我問你啊,要是有一個人,她死了一次又一次,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她是不是活得很可悲啊?”
沈雖白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便聽她繼續講吓去。
“這個人呢,她用自己的一生去完成一些事,本以為都做完了,沒有什麼可留戀了,卻在最後忽然發現,自己還有未盡之事,便只能把這遺憾留給下一次的自己。陰間常說輪迴往生,喝了孟婆湯便再想不起前塵事,以免亂了這世間眾人原本的命數。
可這個人偏偏不信邪,拿命跟天賭,結果回回都沒什麼好下場,活到最後,自己都想不起最初的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了。這樣的人,是不是無能又可悲呢?”
“她並非無能,也不是可悲。”他突然應了聲,握著她的那雙手也忽然間緊了幾分,他注視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一樣擁有親人朋友,一樣會有喜怒哀樂,會害怕,會無助,她只是一個人扛下了太多,也一樣期望有個人能告訴她,她沒有做錯,她所做的,都是值得的。”
顧如許靜靜聽他說完,不知怎麼的,忽然覺得鼻尖一酸。
“也許,她是等著一個蓋世英雄來救她吧。不過那英雄沒有五彩祥雲,可能跑得慢了點……”她咕噥著,別開了臉。
沈雖白笑了笑:“她若是能想起自己真的想要的是什麼就好了。”
在這似是無盡的往生輪迴中,終能等來一個人,成全她所有的遺憾。
“今晚來找你,其實是想問問你。”她忽然道,“倘若,我是說倘若,有一件事,現在不去做,我可能會後悔一生,但是如果去做了,又要冒著極大的風險,甚至牽累很多本不該牽扯進來的人,是該信自己一時的念頭,還是應該顧慮更多人的性命?”
她已經做過太多次抉擇,仍會覺得每一次抉擇都十分艱難。
她本就是這人世的變數,此刻做出的決斷,極有可能改變彼時之人的命運。
就像她為報仇殺了那麼多人,最終害得沈雖白自廢武功為她謝罪,害得嶽溪明家破人亡,最終自己也死在了雪山之巔。
就像她答應讓長公主遠嫁怒圖,讓嶽將影去鎮守陽關,最後長公主死在異鄉,嶽將影也沒能回來。
就像她選擇了去倉山救沈雖白和玉屏姑姑,瓊山寨卻被趁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