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了嗎?”她憋了許久,才擠出這麼一句半乾不尬的話來,望著沈雖白的笑容,她竟有種無所適從的侷促。
他瞥來一眼,映在眼底的煙火熠熠生輝,他似乎是想對她說些什麼的,然最終只是看著她,輕輕點了下頭。
那一瞬,顧如許忽然間什麼話都沒法兒往下接了。
她好像曉得他如此歡喜的緣由了,正是因為想到了那可能,才令她更為窘迫。
早知如此,方才不該換回顧如許的身份現身的……
她從來不知道,有朝一日,會有人為她不到一盞茶功夫的露面而悅心展顏。
“這煙火……挺好看的。”她沒頭沒尾地咕噥了一句。
古式的煙火沒有那麼多花樣和顏色,卻如百絲齊綻,銀光沖天,甚是壯麗。
高臺鶯燕舞,曲水繞玉皇,江歌畫舫過,游魚亦成雙。
歡笑和軟曲,箜篌撩胡調,連翻窈窕,纓以金彩,絡以翠藻,大周盛世之景,彷彿盡在眼前。
她與沈雖白比肩而立,戴著這張面具,彷彿也就卸掉了紅影教教主的身份,無關正邪,無關門派,似連滿是恩怨情仇的江湖,都被拋諸腦後了。
怪不得都說登高而望遠,此處的風景,的確比下面的好。
燈火長明的街,旖旎如畫的河流,如游魚過江般流動的河燈,緩緩地飄出城去,星夜黯然,滿城芳菲,無數煙火流光升騰而起,猝然而落,綺麗而絢爛。
她能看到遠處幽幽的玉皇江,近處明亮的向月樓,沈新桐和嶽溪明額手稱道,在城牆下歡欣不已,嶽將影正護著她倆,朝河邊擠去。
只需轉個頭,便能清楚地看見沈雖白的側臉,忽然望過來,她的心口便怦然一下。
她覺得,自己好像陷進去了。
不是在這一刻,或許更早些,只是在今日,被自己確信了而已。
漫天轟然的煙火奇景裡,她終是真心誠意地笑了出來。
“沈雖白,你真是個毒藥。”
她的聲音被煙火聲掩蓋,他聽得不真切,疑惑地望著她。
“你說什麼?”忽明忽暗的夜色,隔著面具,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臉。
她搖了搖頭,不肯再說一遍了。
乞巧佳節,滿城共樂,最熱鬧的長街,高聳的蕪州城樓,旌旗颯颯作響,誰也不知道,她在心尖兒上,放了一個傻小子。
……
燈會結束,已是二更天了,百姓各自散去,燈火也逐漸燃盡。
“該回雲禾山了。”沈雖白道。
“嗯,走吧。”她舒了口氣,打算與他一起下城樓,去尋嶽將影他們。
許是方才經歷瞭如此熱鬧的景象,這一時半會兒的還有些緩不過來,走下臺階時,她還覺得自己踏在雲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剛走下城樓,便與一個孩童迎面撞上了。
孩子被沈雖白及時扶住,倒是沒事,她打了個趔趄,扶住手邊的木柱,堪堪站穩。
眼看著那孩子撲楞著小短腿跑遠,沈雖白看向她:“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沒……”
話音未落,她忽然感到腦後的繩子一鬆,不過一慌神功夫,那根繩子便一發不可收拾地鬆脫下來,她甚至來不及背過身去,面具便從臉上掉了下來,啪嗒一聲,砸在了地上。
顧如許:“……”
沈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