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雖白看著她離開,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顧如許,若有所思。
顧如許也非毫無知覺,他這麼盯著她的後腦勺,換了誰心裡多少都有點怵得慌。
“沈雖白,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她乾咳一聲。
回過頭,便見他站在那,靜靜地看著她,他這會兒的眼神她著實捉摸不透,若是覺得她方才對沈新桐說的話不大妥當,他也該知會一聲,哪怕說得委婉些,至少讓她曉得有些話他不願讓妹妹聽到。
或是覺得她喜歡拿拳頭說話,粗野了點兒,也可言明,愛不愛聽是她的事兒。
可他都沒有。
明明皺起了眉,卻偏偏沒在那雙眼睛裡瞧出絲毫的怒意。
他走到她跟前,直到她能清楚地在那雙眼瞳中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而後,他認真地問她:“世外高人,也殺過人嗎?”
顧如許心頭頓時咯噔一下。
“這,這個……殺過幾個仇家,總不能坐以待斃吧。”方才跟沈新桐說得來勁兒,倒是忘了自己這會兒還是個清真的世外高人。
沈雖白這廝還真敏銳,她說了那麼多,他居然能精準地逮住她話中的漏洞。
他也沒說信與不信,繼續問:“世外高人也有仇家?”
“世上這麼多人,總不會個個瞧你都順眼,以往結下的樑子,終有清算的一日……哎不是,世外高人怎麼就不能有仇家了?就是神仙,也保不齊會遇上一兩次冤家路窄的時候啊!”
“確實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前輩方才也說,江湖傳聞不過是筆者眼中的江湖,不可全信,既然每個人眼中的江湖都不同,你與新桐所說的,可是你眼中的江湖?”
她怔了怔:“……是,是啊。”
她也沒騙沈新桐,那些個英雄大俠的話本子裡頭寫的神乎其神,什麼以一敵百,稱霸武林,誠然或許真有那麼個大俠存在過,誠然他真有過些了不得的豪言壯舉,姑且成就過一段壯志凌雲吧,但行走江湖哪能只憑一肚子俠義仁心,書中既沒有寫大俠如何辛苦賺得盤纏,也不曾記著大俠遭人算計後心中的委屈。
本就沒有切身體會過,再加以潤色修飾,成了一段為人稱頌的故事,讓多少困在四方之中的少年錯以為那就是江湖了。
她也不過是實話實說,畢竟在紅影教的數月,她也殺過人,也見過背後使陰招的勾當,還煩憂過如何賺錢養下屬的同時,還能為自己多掙點壽命回來。
至於沈新桐所說的那個相遇便是緣,結緣便是友,無所畏懼亦無所憂慮,策馬紅塵的江湖啊,她從一開始就沒見著,如今更不會抱這種天真的幻想。
這種江湖,是為男女主準備的,反派boss可沒份兒。
沈雖白似乎對她殺人的事頗有興趣,她覺著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她又不是什麼聖母白蓮花設定,人家刀子都砍下來了,沒道理原諒他還嚶嚶嚶。
“你死我活這種事,在江湖上也算家常便飯了吧?”她笑了笑,伸出手,“誰都不想死,學武傍身,也是為了好好活著不是麼?自己都護不住,還談什麼護住別人?萍水相逢,你為別人拔刀相助,若是贏了,人家誇你行俠仗義,對你感激涕零,可你若是輸了,誰會記得你呢?我殺的人,或許在九泉之下會恨我,但他們既然把刀劍指向了我,也該想到或許會有這等下場。我的仁善再多,也不可能捨給要殺我的人。”
都是第一次做人,誰也不見得非得讓著你。
況且她可不是什麼英雄,上輩子剛做了一分鐘的英雄就把自己折騰死了,忒划不來,這輩子既然做個反派,很多事,也就沒必要在意他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了。
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本以為沈雖白這男主設定,這會兒也該義正辭嚴地指出她哪哪兒不對,哪哪兒過於自我,可出乎意料,他連半句責備之言都不曾說出口。
他只是神色淡淡地問她:“你可還記得,你殺的第一個人嗎?”
這話問得顧如許一臉懵逼。
她,她又不是顧十一,哪知道第一個死在顧十一手裡的是哪個倒黴蛋啊?
苦思冥想許久,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一些刀光劍影,她還沒看清,便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她搖了搖頭,糊弄道:“抱歉,仇家有點多,不記得第一個姓甚名誰了,倒是還記得第一回殺人時,是什麼感覺……”
眼下她能想起來的,是自穿越到大周之後,在紅影教中,親眼看著假扮何夕混入閻羅殿的長生殿殺手死在石階上的樣子。
那一次,雖並非她親自動手,但下殺手的衛岑,卻是聽命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