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因為早已是成年人,蔣輕歡這次參加陸小滿的家長會,少了些責任,多了些底氣。
陸小滿太過優秀,班級裡的家長們聽到陸小滿的成績紛紛向蔣輕歡投來羨慕的眼光,可家長會結束之後班主任依舊把蔣輕歡單獨留住。
“你是陸小滿的姐姐嗎?”班主任拱起食指關節向上推了下金屬邊框近視鏡開口問蔣輕歡。
“是的,我是陸小滿的姐姐。”蔣輕歡對上班主任的眼睛語氣平靜地回答。
“麻煩您回家轉告陸小滿的母親,孩子太懂事了,一定是教育出了問題。”班主任意味深長地給蔣輕歡留下了這麼一句。
這種句式蔣輕歡太過熟悉了,十年之前蔣輕歡替母親參加阿雨家長會的時候,阿雨班主任當著所有家長的面告誡蔣輕歡:“孩子太叛逆,一定是教育出了問題,你要好好教育妹妹。”
“孩子太懂事了,一定是教育出了問題。”蔣輕歡由著這句話便聯想到了自己。
蔣輕歡向來是旁人眼裡最懂事的那個孩子,學習成績一等一,拉得一手好小提琴,三好學生年年拿,十六歲便拿下國際知名的小提琴獎項。
父親蔣一偉每逢飯局必然強拉著蔣輕歡演奏小提琴,無論氣氛有多尷尬,無論場合有多不合適。
蔣一偉也會在臨出發前教蔣輕歡說一些叔叔伯伯們愛聽的恭維話,假使飯桌上蔣輕歡一不小心走神忘記接父親的話,亦或是某一次表現得不夠大方得體,蔣一偉回家後便會歇斯底裡的砸東西,如果覺著摔碎所有能摔的東西也發洩不夠便找藉口打妹妹阿雨。
那個男人向來捨不得打蔣輕歡,因為十二歲時的蔣輕歡生得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水仙,蔣一偉不忍心動一根指頭,可阿雨不似姐姐那般生來便是一副嬌貴模樣,阿雨越是長大便越是行事爽利,性格日漸與母親的品性靠近,模樣更是生得平平,因此蔣一偉打起阿雨來從不心疼,一如從前一次次在酒後毆打他的發妻。
蔣輕歡清清楚楚知道巴掌打在身上有多疼,因為蔣輕歡一次又一次絕望地張開雙臂擋在蔣一偉面前,一次又一次似老鷹一般用臂膀把阿雨護在懷中,蔣一偉見蔣輕歡去擋便會瞪著眼睛咬著牙停手,偶爾一次蔣一偉手沒來得及收,巴掌重重落在蔣輕歡背上,蔣輕歡閉上眼睛護著阿雨,心裡念著,原來巴掌落在身上是這麼的痛,原來我的妹妹身體長期承受的居然是這種程度的疼。
極偶然那麼一次阿雨洗澡時蔣輕歡戴著耳機不小心闖入,那些紅掌印似繁盛的楓葉一般密集堆疊著嵌入阿雨原本白皙的肌膚,彼時蔣輕歡才恍然意識到阿雨拒絕跟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真正緣由,之後那些紅楓葉便似有了生命一般肆意生長在蔣輕歡的腦海裡。
蔣輕歡再大一些的時候蔣一偉創業失敗家中一貧如洗,憑那張還算周正的臉和巧舌如簧的嘴蔣一偉順風順水地搭上了一位富家女子,富家女子對蔣一偉與前妻所生的孩子向來忌諱的很,那之後蔣一偉便對兩姐妹徹底撒手不管。
幾年前蔣輕歡因為阿雨的事上門去找蔣一偉問罪,蔣一偉那雙罪惡的大手終於從阿雨身上轉投向蔣輕歡,蔣一偉伸手那麼一推,蔣輕歡那麼一倒,至此父女之間最後那一點點情分也耗盡了。
至於千裡之外真名為紀如雲藝名為結香的母親,依舊在追逐著她虛無縹緲的演員夢,但凡出鏡採訪必口口聲聲強調自己是當代優質單身女性典範,言辭間頗有一番輕視家庭婦女的意味。
蔣輕歡所在的淺唐樂團幾年前在她的城市舉辦了一場音樂會,紀如雲濃妝豔抹地穿著戲服出現在觀眾席頭一排,飛天髻突兀聳於一眾衣著體面的聽眾中間,她時而誤以為弱音部分是樂曲結束忘形拍掌,時而望著臺上的蔣輕歡動情抽泣,時而忘乎所以大聲喝彩,一切那麼不合時宜。
那天演出結束之後紀如雲約蔣輕歡喝酒,兩人面對面落座,紀如雲半醉半醒地端著酒杯絮絮叨叨。
“你奶奶跟我說你爸他就是個孩子,過幾年就長大了,讓我寬容一些待他,可他就是長不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