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子
到住宿的地方還要開好久的車,不過自然不是我開。
舒裡和飛戈換著來,前段是公路,路況良好,所以就交給了舒裡。
山路交給飛戈,雖說飛戈離開這很久了,但畢竟他長在這裡。
火車一趟下來,其實累的很。舒裡說自己都要開睡著了,快跟她聊聊天吸引一下火力。飛戈在副駕,承擔起了這個責任。
張飛戈笑了笑說那你想聽什麼。
舒裡揮了揮手:“什麼都行飛哥,只要能讓我清醒清醒。”
我說既然都到了這裡,不妨說說崗仁吧。
飛戈說好啊。
他記憶裡那些年的崗仁山城,天高雲闊,風從山口穿過城鎮的屋簷
崗仁的風總是這樣,吹走了經幡的紅,但吹不走冬天的雪,崗仁的冬天總是很長很長。
在崗仁山城,城北的巷角,有一處小角落,以前是飛戈的家。
那個角落有飛戈很好很好的朋友。
仁青其實是個藏區的名字,但宋仁青卻是實打實的漢人。
跟飛戈的父母一樣,他的父母也是支教教師。他們從南方來,帶著課本、行李箱和一口不太流利的藏語,在崗仁的風裡紮下了根。這也是為什麼飛戈他這樣的人去當了老師。
理所當然的他們成了朋友,像所有的故事一樣。七歲到十七歲,他們會用彈珠彈山雀,去巷間吃茶麵。宋仁青名字聽著文青,人卻野的狠。飛戈說崗仁要不是有山,要不然真的困不住宋仁青。
仁青問他:“你不覺得這裡太小嗎?總有一天你會厭倦的。”
飛戈說,小又怎樣?這裡夠我過一輩子。
宋仁青小飛戈四個月,理應叫飛戈哥哥。
所以他就飛哥飛哥,這樣叫了好多年。
飛戈說仁青的眼睛是淺棕的,接近於黃色,特別是在大太陽底下,很特別。他不太記得仁青是什麼時候長高的了,只是廟裡的法鼓響了一回又一回後,仁青與他並肩等高了。
舒裡說領家的青梅竹馬的故事可真美好啊,但她的發小感覺形同虛設,而且對門住的是個獨居老太。
我說沒關系,我也沒有,我小時候都是跟我姐玩的。
你吃酥油糖嗎?
這是宋仁青常對飛戈說的。
兩家的房子並在一塊兒,只要宋仁青想,他就可以從自家的陽臺翻到飛戈房間。輕輕地跳到飛戈的日子裡。
夜色深了,窗簾微動,屋子裡燈還亮著,他輕輕地翻過去,像只夜貓,輕輕地跳進飛戈的日子裡。床板吱呀一響,飛戈翻了個身,睜眼看到他,輕輕皺眉道:“你又來了。”
“我媽說今晚要請客,家裡太吵。”宋仁青理直氣壯地往他床上一鑽,手冰涼涼的,一把伸進被窩裡就躺下了。外頭雪夾風,吹得窗紙獵獵作響。
飛戈也懶得趕他,轉身給他騰出半邊位子。兩人就那麼背對背,聊著不知道能不能記住的話。房間裡只有舊式頂燈發出昏黃的光,等待牆角的鐘慢慢敲過一下又一下。
雪很大,聲音很小,世界都被裹進棉被裡,只留下呼吸和心跳。
仁青常穿著一件藏藍色的外袍,是他媽扯布送出去做的。飛戈也有一件,是青色的。兩家關系很好,幾乎是共過年共過飯的親厚,兩人年紀又相仿,基本不分彼此。所以偶爾飛戈會穿上的件藏藍色的袍子,而仁青會穿上那件青色的。
飛戈說他其實覺得仁青穿他的那件青色袍要好看許多。
他說這話時,眼神中帶著些許的溫柔和惋惜,是我所從未見過的。
飛戈說宋仁青應該天生是青色的。所以他好多次在宋仁青宿在他家時早起床搶他的袍子穿,這樣他就會穿上自己那件青色的。這是張飛戈的秘密,宋仁青一直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是飛戈喜歡他那件藏藍色的袍子,於是偷偷又叫媽媽扯布送了一件給飛戈。
宋仁青就蹲在門口,嘴裡咬著半塊酥油糖,笑著說這回你不用搶我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