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親密姿勢。孟新堂吻了他的肩。
第二天早上,沈識簷該是沒睡好,在孟新堂八點鐘起來的時候,他用被子蒙上了頭,說要再睡一會兒。孟新堂輕輕幫他帶上屋門,到院子裡洗漱,拎上鑰匙出了門。
魏啟明的茶館供應早茶,每天七點鐘準時開門迎客。今天魏老闆不在,但堂裡的小夥都早已認識孟新堂,見他進門,其中一個立馬迎上來,問孟先生要喝什麼茶。
孟新堂擺擺手:“不喝茶,你們這兒有沒有筆墨和大張的宣紙。”
既是附庸風雅,那便該有文房四寶。
果然,小夥點點頭:“有的,您二樓請,我給您拿上去。”
茶館裡還是那麼熱鬧,孟新堂在吆喝聲循著樓梯上了樓,進了個清雅的隔間。
九點半,沈識簷才睡眼惺忪地掀開了被子。
他拉開窗簾朝外望了望,沒看見孟新堂的身影,但該搬到外面的花都已經好好地列在了院子裡,廚房的門窗都開著,陽光跳在窗欞上。
沈識簷打了個哈欠,走到桌前去拿眼鏡,剛伸出手卻又停住——眼鏡旁放著一疊折成了長方形的宣紙,能看到黑色的墨跡。
沈識簷奇怪,伸手拿了起來。開啟的時候,還能聞到墨香和宣紙的獨特味道。
字寫的是辛棄疾的《清平樂·村居》。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裡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落款:識簷三十又一,願平安順遂,喜樂無憂。新堂書於圓月十六。
所以,這是他一大清早,為自己寫的。
沈識簷不知自己發著怔將這幅字舉了多久。
直到手開始輕微顫抖,眼底有了酸澀的感覺,他才回過神來,再一次從頭開始,珍惜地看著每一個字。
而再讀到落款,目光觸到“平安順遂”四個字時,風馳電掣的一瞬,有洶湧的熟悉感襲了大腦。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四個字,終於確定,他曾見過。
因為剛剛起床,血液還流得不暢,沈識簷在拿起那本有些重量的《新英漢詞典》時,蜷起的手指緊得發疼。他捏著黑色的封皮,翻開,又撥開了夾在裡面的兩頁臨摹草紙。露出的一行字讓沈識簷如同入了定一般呆在那裡。
字典的扉頁以黑色的油墨書著幾個字,一個簡單的落款。
“千禧年,平安順遂。孟”
雖然字型有些細微的改變,但依然能很輕易地看出來,這是出自同一個人。
高中時班上有圖書角,每個同學都帶了一兩本書來。到了臨畢業,班主任徵求了大家的意見,讓大家各自在圖書角挑選一本書留作紀念。他無意間看到這頁扉頁,便毫不猶豫拿了這本好像從沒被人拿走過的舊詞典。
那時非典剛過,沈識簷記得很清楚,在那個燥熱的夏日夜晚,他用了一節晚自習的時間臨摹這四個字,一筆一劃、密密麻麻地書了好幾頁。
風扇曾吹落了一張寫滿了“平安順遂”的紙,他小心地撿起,拂去了上面的灰。
這個“孟”,便是孟新堂。
沈識簷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椅子上,手上還捧著這本詞典。他看著那幾個字出神,剋制不住地,一股熱流開始往上湧。他將詞典闔上,推遠,俯身趴在了桌子上。等重新平靜下來,才偏過頭枕著手臂,望向窗外。
出神間,孟新堂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他端著一盆水從廚房中走出來,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結實的小臂。沈識簷看到他將盆裡的水倒進了水池裡,又開啟水龍頭,晃悠著盆涮幹淨。
沈識簷靜靜地趴著,秋日的陽光暖到了心裡,院中似是個再美不過的夢。
原來,他以為偶然拾得、水到渠成的愛情,早就在他的生命中埋下了漫長的伏筆。
若真的有見字如面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們的初見,他不過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