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鳥五)
近來天上一直都在落雪,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洛安籠蓋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路上連行人都少。
陸庭這日好不容易早早就辦完公務回了家,便想去陪陪女兒。
這幾日天氣極冷,陸善質的咳疾又有點起來,她是胎裡帶來的弱,必須要好好養著,半點不能疏忽,否則就有可能釀成大的症候,很是棘手。
最近一日三趟地往家裡延醫問藥,陸善質總算好了一點,但畢竟素來體弱,不到開了春是極難大好的。
陸庭為這事一直掛著心,但平日裡又忙,回家時都已經入夜,他怕打擾到陸善質休息,又怕把身上的寒氣過給孩子,只能忍著不去。
陸善質雖然並非是他親生,然而當做親女兒養了這麼多年,是不是親生的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陸家宅邸極大,自從陸庭一家搬到洛安之後,便一直寄居在此,此事也是陸儉一力主張,陸庭家的院落偏遠,走著倒也清淨,不用遇上什麼人,只是今日,陸庭卻在迴廊上遇到了陸儉的僕從。
陸庭和陸儉同在朝中為官,陸庭也多受陸儉提拔,可陸儉畢竟身居高位,哪怕與陸庭就在一個府裡住著,平時也是很少將他叫過去的。
陸儉正在自己的書齋裡等他,並非之前與陸庭見面時待客的廳堂。
“叔父,侄兒來了。”陸庭站到陸儉面前恭敬說道。
陸儉隨意往旁邊指了指,示意陸庭坐下,陸庭只好客隨主便,然而剛坐下便聽見陸儉忽然問道:“你與淑妃到底是如何相識的?”
陸庭便又從座上站起。
對於今日陸儉的無故相邀,陸庭心裡其實早有預料。
宮裡鬧成了那樣,眼下看雖然已經平靜,但火星子還在,根本沒有被撲滅,哪日要是風一刮,恐怕就要出大事的。
蘇知靄又被酈太後放了出來,酈太後自說自話也就罷了,霍玄琚也沒有說一個不字,陸儉對此不可能毫無成算。
陸庭更加收斂起臉上的神色,一板一眼回答道:“淑妃娘娘是我自幼定了親的……”
“你還要拿這話來哄我嗎?”陸儉重重一拍手邊的書案,“這次要是陛下決意處置淑妃,你以為你逃得過?”
陸庭低下頭,沒有說話。
“原先和你定親的那個白姝,如今在哪裡?”
陸庭道:“宮裡。”
“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淑妃的?”
“小時候。”
陸儉氣極反笑:“看來你打定主意不肯說了,那我就告訴你,以陛下的縝密心思,他應該早就把這一切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你是要等陛下哪日問罪下來,還是主動跟我前去投案,拆穿淑妃的真實身份?”
“既然陛下已經查得明明白白,那麼就算向全天下拆穿了她的身份,叔父認為又有何用?”陸庭抬頭,看向陸儉。
陸儉一愣。
“無論是蘇氏也好,白氏也好,對於陛下來說其實都一樣,她做什麼陛下都願意容忍她,是因為陛下知道她會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既然這只是陛下的遊戲,叔父又何必較真,非要去往陛下的心上剜下一塊肉來?”陸庭繼續反問道。
一陣沉默過後,陸儉終於嘆了一口氣,說道:“陛下要怎麼樣是陛下的事,但我是陛下的老師,我要做到我該做的事,若是繼續放任淑妃下去,那就會有妖妃禍國之兆,我怎能讓陛下成為昏君?”
“淑妃做的事陛下看在眼裡,他早就心知肚明,談何誤國?”
陸儉擺擺手,不再與陸庭繼續爭辯下去,他只是又重新轉回先前的那個話題:“你到底說不說?”
陸庭啞然,然後才說道:“侄兒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原先想著,你是陸氏子弟,無論是主支還是旁支,只要是陸家的孩子,又有才能,我便能將你扶上去,可是如今看來,你才華有餘,心性不足,”陸儉連連搖頭,“作為你的長輩,我今日也要好好教一教你。”
陸儉說完,便連聲朝外喚人,道:“取家法來。”
很快,藤條所制的鞭子便被人呈了上來,這藤條是老藤,極為厚重,抽一下到身上便會疼及五髒六腑,陸儉對小輩一向不算嚴苛,除非是小輩們犯了大錯,否則也不會輕易拿出來。
陸儉拿起藤鞭,又問了一遍:“你知錯了嗎?”
陸庭默不作聲。
陸儉揚手,藤鞭“啪”的一聲就落在了陸庭背上,然後是第二下、第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