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鳥四)
蘇知靄帶著令娥一路回到蘭林殿。
才出去不長的工夫,蘭林殿又被宮人們從裡到外重新收拾了一遍,完全看不出先前的頹敗,花房送來的花一擺,更是花團錦簇。
雖然酈太後已經下旨將蘇知靄放了出來,但她畢竟是罪人,遠比不得從前那般自由,不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身邊更是時刻都有人看著。
就算入了殿內,想與令娥單獨說話都不可以。
蘇知靄顧不得欣賞蘭林殿裡外的盛景,只是忙不疊拉了令娥在自己身邊坐下,小聲問她:“他們為難你了吧?”
令娥搖頭:“問了幾句話,是陸大人審的,奴婢什麼都沒有說,他也沒有為難奴婢,更沒有動刑,後來奴婢就被放了出來,去了織室做活,接著就是太後娘娘讓人把奴婢接出來了。”
蘇知靄重重鬆了一口氣。
她這幾日最擔心的就是令娥,賀存暻貴為皇親國戚,尚且免不了一死,更不用說令娥一個小宮女了。
幾乎只要人動動手指,令娥就會沒命。
賀存暻和陽慶大長公主都已經沒了性命,她不想令娥再有事,更何況令娥是宋姑姑留下的人,她更不能對不起宋姑姑。
可是她什麼都做不了,自己都如同一塊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好在令娥無恙。
“令娥,”蘇知靄緊緊握住令娥的手,“等過一陣子,我想到辦法就把你送出宮去,你不要再留在宮裡了。”
聞言,令娥沉默了許久,等蘇知靄又喚了她一兩聲之後,她才說道:“娘娘怎麼這麼糊塗了,奴婢一直是娘娘的人,也和娘娘犯下了這樣的事,若奴婢真的害怕,其實早就退縮了,等到了如今,就算娘娘把奴婢送出去,奴婢也不可能在這世間銷聲匿跡的。”
她抬頭看了一眼四周站著的人,苦笑道:“娘娘在宮裡若有什麼事,奴婢在哪裡都是逃不掉的,所以就讓奴婢依舊留在娘娘身邊罷,宋姑姑在地底下看著我們在一起,也許還能放心一些。”
令娥說完,將手掙紮著從蘇知靄的掌心中抽出來,然後又重新將蘇知靄的手包住,也是像她方才那樣緊緊地握著。
蘇知靄喉間一哽,想說的話全都被嚥了下去,繼而便由著大團的淚水從自己的臉上滾落下來,一直掉到兩人緊緊交握的手上。
她們二人索性也不再管身邊那些不知哪裡來的眼線和耳報神,又自顧自小聲說了些體己話,等說得累了之後,便一同上了榻休息。
直到掌燈時,令娥被燈影晃醒,才要下榻去檢視今日的膳食,便見蘇知靄也醒了過來。
蘇知靄這些日子雖然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實則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她睡得並不沉,所以令娥一動,她便醒了過來。
正好也是用膳的時辰了。
她長久沒有端端正正坐在食案前,今日還是這些日子以來的頭一遭,殿內的燈火已經點得通明瞭,將食案上一道道菜餚照得色澤美麗。
這些菜都是按照蘇知靄素日的喜好做的,蘇知靄嘗了一口,卻放下了筷子。
“拿走。”她道。
蘇知靄其實並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子,至少很少在細枝末節上為難底下的人,像這樣膳食做得不合口時也有,但她都只是不再去用那道菜,最多就是提點幾句以後要如何做菜罷了,從來沒有讓人把菜撤走過。
一道菜撤走,她又繼續去嘗另一道菜,嘗過之後依舊是讓他們把菜端下去。
幾回過後,伺候的宮人忍不住便問了:“淑妃娘娘,可是今日的飯菜有什麼問題嗎?”
“有沒有問題該問你們呀,”蘇知靄冷哼一聲,“本宮知道從前蘭林殿裡的人都被打發走了,你們就是這樣敷衍本宮的嗎?”
宮人自然要替自己分辨:“怎敢敷衍?如今的宮中一切大小事務都是德妃娘娘管著,娘娘所食所用都是她過了眼的,晚膳也是專門挑娘娘喜愛的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