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鳥二)
嘉德殿。
後殿中彌漫著濃鬱的藥味,這樣的情境已經有些時日了,霍玄琚受了重傷,自他受傷那日起,嘉德殿中便沒斷過湯藥。
此時又至深夜,霍玄琚依舊斜靠在長案前,看著奏疏,即便這些時日他因受傷而暫且將政事放下,處理齊王殘黨一事也交給了陸儉善後,但他還是沒有懈怠。
賈安奉上新熬好的藥,也不敢勸霍玄琚早些休息,只是斟酌著說了一句:“陛下先喝藥罷。”
“啪”地一聲,霍玄琚將手上拿著的那本奏疏往案上一扔,雖然他傷得久了手上沒勁,但還是帶落了另外幾本奏疏。
他重重按了兩下額角,便就著賈安的手喝了幾口藥,然後立刻撇開頭,這時賈安倒勸了一句:“陛下再多喝幾口,好得快些,奴婢準備了蜜餞果子。”
聞言,霍玄琚終是忍不住失笑。
“朕又不是小孩子了。”他道。
賈安是自他小時起就在身邊伺候著的,除了梁魚兒,便是他最親近,甚至後來稍稍長大些了,霍玄琚有意與梁魚兒保持距離,從那時開始就是賈安照顧得更多。
所以賈安自然也知道霍玄琚從小最怕喝苦藥,每每就是這副模樣撇開頭去,還要討蜜餞果子吃,不過霍玄琚也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了,不知為何今日又故態複萌。
待喝完藥吃了蜜餞又漱了口,霍玄琚端起一杯參茶潤了潤嗓子,才問賈安:“那裡怎麼樣了?”
“淑妃娘娘沒鬧。”賈安輕聲說道。
霍玄琚聽了,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賈安的心思轉過幾個彎,試著問道:“陛下真的不去看看嗎?”
“不去,”霍玄琚斬釘截鐵否定了,“朕知道她要說什麼。”
“娘娘如今有了身孕,萬一……”
“她不會的,她若是還想讓朕放她出去,便不會那麼做。”
賈安是聰明人,話至此處便不再多說,只是在心裡嘆一嘆蘇知靄的運氣不錯,前些日子太醫診出她又有了身孕,那麼總歸是還有以後的。
這時霍玄琚問賈安:“誰說漏嘴的?”
賈安一早就想好了說辭,就等著霍玄琚問的時候能立刻答上來:“陛下這話說的,娘娘又不是傻子,日子久了自己總要察覺到的。德妃娘娘晌午時確實去過一趟,但伺候的人已經來回過話了,奴婢反反複複琢磨了,她實在是沒說什麼,可是架不住淑妃娘娘自己機敏,自己回過味來了。”
賈安說完便小心翼翼去打量霍玄琚的神色,見他臉上仍是淡淡的,也沒什麼情緒,這才安心下來。
若沒有陸媛如今日那一趟,或許蘇知靄還要再過些時日發現自己有孕,霍玄琚的本意也是如此,等坐穩了胎再說。
陸媛如可不比當初那個喬蓉,喬蓉是可以得罪的人,但陸媛如不是,她沉靜聰慧,嫻雅得體,又出身高貴,不是一下子可以被摁在泥地裡的,賈安才不管陸媛如出於什麼心態還是說真的不小心才說漏了嘴,但賈安清楚,自己最好還是幫她糊弄過去。
他跟著霍玄琚的喜怒哀樂走,他既不想得罪蘇知靄,也不想得罪陸媛如。
果然,聽了賈安的話之後,霍玄琚嘆了一口氣:“罷了。”
他也不讓賈安下去,也不說要安寢了,更不去看長案上堆積的那些摺子了,只是撐著頭在那裡閉眼小憩。
賈安見狀便退了出去,但也沒過一會兒,他複又進殿來。
他進來的時候,霍玄琚堪堪睜開眼,並沒有斥責賈安進進出出。
賈安對霍玄琚說道:“陛下放心,這會兒蘭林殿傳來訊息,娘娘已經睡下了。”
霍玄琚點了點頭。
“先這麼著,等再過些時日……”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地說了幾句話,便很快又止住了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