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三)
蘇知靄也在將要近黃昏時才回了宮,還沒到蘭林殿,便有宮人來報,說是霍玄琚已經在蘭林殿等著她了。
她也不說話,坐在輦車上搖著團扇。
沒見到女兒的時候日思夜想,如今見過了,這才分別沒多久,竟然更想了。
滿腦子都是阿嘯的模樣,一點都忘不了,她也不想忘。
若是可以,蘇知靄真想一回蘭林殿之後就趕緊沐浴洗漱,然後躺到床上去,一個人慢慢地,細細地想著阿嘯。
可惜霍玄琚是一定會出來煞風景的。
他見了她便道:“這麼晚,你就不怕宮門下了鑰?”
“即便下了鑰,陛下也會為了妾讓他們開宮門的,”她懶洋洋道,一邊用銀簽子往嘴裡塞了一塊切好的西瓜,一面又說道,“再說了,這不是還沒到時辰嗎?”
“出去了一趟,還學會和朕頂嘴了?”霍玄琚笑道。
蘇知靄輕哼了一聲,不說話只是拿眼兒看看他。
一時兩人用了晚膳,霍玄琚便去沐浴。
蘇知靄坐在鏡臺前卸釵環,便聽令娥悄悄來與她道:“娘娘,陛下今日心情不好。”
蘇知靄抬眼看了看她,令娥便繼續說道:“不止是為了娘娘今日出宮,下午的時候,太後娘娘請陛下過去了永壽殿一趟。”
“是賈安告訴你的?”蘇知靄問道。
“說是陛下後來在永壽殿發了好大的火,他們今日都不敢說話呢。”令娥道,“太後娘娘見這些時日與陛下之間稍有緩和,又撫養著小皇子,畢竟是母子,便為了酈家向陛下求了情。”
酈青宜和酈側妃接連出事,酈太後自知是自家教養得不行,已經不敢再聲張什麼,後來霍玄琚讓陸庭為喬家和酈家互相牽扯出來的那許多案子結案,酈家又進去了不少人,罪或輕或重,酈太後也不敢說話。
如今時過境遷,她到底是念著自己家中的,為酈家說幾句倒也是情理之中。
令娥又輕聲說道:“太後娘娘先是為酈嬪說了幾句話,陛下當時也沒說什麼,只是聽著,大抵是見有希望,太後娘娘又為酈家求情,讓陛下把那些下了獄的放出來,太後娘娘還落了淚,說是壽辰也將要到了,便求陛下應允了她的請求,也算是盡了孝心,哪知陛下非但沒有聽進去,反而還發了火。”
蘇知靄略一思忖,酈太後四十的壽誕確實是快要到了,霍玄琚還真是不怕天下人指責他不孝。
“旁的沒什麼了?”蘇知靄問令娥。
“後來太後娘娘就和陛下吵了幾句,永壽殿的動靜不小,吵完之後陛下才負氣離去的。”
蘇知靄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的話音才落下,便聽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蘇知靄連忙給令娥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自己轉身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卻並不起身相迎。
很快,霍玄琚便來到她跟前。
她仰頭望著他,也不知是真的還是錯覺,蘇知靄好像真的從他眼睛裡看出了一閃而過的不悅與陰鷙。
“陛下。”她喚了他一聲,便要從鏡臺前站起來。
霍玄琚居高臨下地將她的肩膀一按,自己竟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一時兩人都去看面前的那一方銅鏡,都自鏡中看到了對方。
蘇知靄有些想笑,然而才揚起唇角,便被他抬起下巴在耳邊說道:“你今日見到那丫頭,很高興嗎?”
自然是高興的。
但她不能當著霍玄琚的面說出來,霍玄琚心情不好,她倒也不是怕激怒他,而是怕他在心裡給陸庭和陸善質記上一筆。
也不能說不高興,霍玄琚會立刻發現她在說謊,且君王開恩讓她出宮看女兒,豈能有不悅之理?
蘇知靄的目光飄到案上的一支金如意簪上,她為了掩蓋自己的心緒,狀似無意地拿起這支簪子,一邊在手中把玩一邊說道:“高興,但到了離別時總歸還是掉了幾滴眼淚的,再高興也被沖淡了。”
霍玄琚輕輕用手指摩挲著她細嫩的下巴,玩味笑道:“朕懂了,你是在怪朕把你搶進宮,讓你和陸善質不得團聚。”
往常霍玄琚也不是那麼愛挑刺的人,更何況眼下她已經盡力回答得妥帖了,可還是被他抓住了錯事,蘇知靄的手心沁出細微的冷汗,她不由緊緊握住金如意簪的簪身,聲音軟了下去:“陛下這是怎麼了,來妾這裡找不痛快來了。”
說罷,她也不給霍玄琚繼續說話的機會,只是連聲喊令娥進來,又吩咐道:“快去溫好酒,我要給陛下賠上幾杯酒來謝罪。”
霍玄琚挑了挑眉,果真放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