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二)
一開始,蘇知靄並沒有和陸庭他們住在一起,只是另外租住了一處房舍,而白姝當時也已經有了身孕,也很快便與陸庭成親。
但是白姝因為蘇觀澤的死而一直暗自傷心,成親之後便一直纏綿病榻,幾次都差點保不住腹中胎兒,直到産下了女兒之後沒幾日,她終於撒手人寰。
在白姝死之前,她把蘇知靄叫到跟前,就像那日拉住她去往蘇府時一樣拉住她,讓她照顧好女兒陸善質,並且一定要為蘇觀澤報仇。
蘇知靄含淚應下,白姝死後,她與陸庭瞞下了白姝的死訊,自己頂替了白姝的身份,因陸家家境平平所以並沒有使喚的僕婢,就也沒有外人知道這件事,再加上白姝在洛安為了照顧陸庭待了有兩三年,回到陸家成親之後也幾乎沒有露面,蘇知靄來了陸家又刻意很少往外面去,所以連鄰裡也不太清楚白姝到底長成什麼模樣。
只有陸母算是局外人,直到白姝死才知曉所有事,但為了她兒子的安危,她更不會胡說,只得認定了蘇知靄就是白姝。
蘇知靄一開始倒是很不解,她和白姝的做法情有可原,可陸庭不是不知道這裡頭的危險,他明明可以拒絕並且抽身離開,卻為何還要與她們一起牽扯在裡面?
她忍不住問了陸庭,陸庭對她道:“阿姝十二歲時便來到我家,又跟著我去洛安,照顧了我那麼久,我理應如此。”
也就是陸庭這句話,竟讓她一直浮躁焦慮的內心安定了下來,在那幾年裡,她真的將自己當做了白姝,一直這樣與陸庭過著日子。
若是白姝沒有遇見蘇觀澤,她大抵便是如此的。
而蘇知靄,能有那麼幾年的平靜,也該滿足了。
女兒咿咿呀呀的說話聲將蘇知靄的思緒拉了回來,陸善質是個極聰慧的孩子,她看到蘇知靄的眼圈兒泛紅,立刻便問道:“阿孃,你怎麼又哭了?”
“阿孃沒有哭,”蘇知靄忍住了流淚的沖動,“阿嘯已經那麼乖了,阿孃是高興的。”
她收斂迴心緒,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陸善質身上,一面悉心聽著,一面與她說了許多話。
漸漸地,陸善質也說累了,便在蘇知靄的懷裡睡了過去,蘇知靄摟著她,許久都不肯放開,一直到陸善質已經睡得很熟,令娥才上前悄悄說道:“娘娘,咱們還有事,先把小娘子放下,讓她安安穩穩睡一會兒,等起了再陪她用午膳。”
蘇知靄這才不舍地把她放到床上去,又給她掖好被角,出了正屋之後便進了旁邊的廂房,只說是要趁著孩子睡覺也休息一會兒。
盛逢朔就在裡面等她。
一見到盛逢朔,蘇知靄的眼神微動,然後又馬上轉過眼去,對盛逢朔道:“有什麼話盛大人趕快說罷。”
盛逢朔想起那日夜裡,便不由低下頭去,默了片刻後問道:“臣一直有一個疑問,娘娘究竟是不是蘇娘娘?”
蘇知靄笑了笑,神色未見任何變化,淡淡道:“那日你自己說過的‘你不用再裝了,我知道你就是她’,難道你忘了?其實是誰都無所謂,你想是誰便是誰。”
一時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許久之後,還是盛逢朔叫了她一聲:“娘娘。”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她那雙含了春水一般的眸子也落到了他的臉上去,眉心間似有許多欲說還休。
盛逢朔的心便如山崩一樣坍塌了下去。
“我曾經也問過陛下這個問題,”他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卻沒有再掩飾住他的茫然,“他無比肯定地對我說,你肯定不是蘇娘娘。”
蘇知靄還是沒有說話。
盛逢朔繼續說道:“娘娘,當初是我,我翫忽職守,心中只想著為魚兒出一口氣,才會沒有發現喬蓉暗中那些所作所為,並且還在事後為她遮掩,幫她瞞天過海,還有安處殿的那些桐油,甚至是我一早就看見的,因為私心,我也選擇了視而不見,這些全都是我的錯。”
“無論你信不信,桐油的事是喬蓉自己一人所為,我知道你懷疑陛下,可陛下絕不會做出殘害發妻之事,當年也是覆水難收,迫不得已之下他才將你廢去。”
蘇知靄背過身子,轉而看向窗外,語氣依舊平靜:“說完了嗎?”
曾經令她無數次想起,又無數次恨意滔天的事,如今再聽,竟也已經能做到麻木了。
但恨也好,麻木也好,她都一定會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娘娘,你能相信我嗎?”盛逢朔幾乎算是哀求地問她。
蘇知靄點點頭:“相信。”
相信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