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三)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霍玄琚的臉色陰沉下來,但卻並未見驚訝,只是淡淡說道:“你不怕把你自己牽連進去?”
“臣的罪,陛下一併懲處便是。”盛逢朔道。
然後,他也不等霍玄琚再說話,仍舊一鼓作氣說道:“當夜安處殿起火,乃是因為皇後喬蓉為廢後夾帶了……”
“夾帶了火油給她,你幫她瞞下了,”霍玄琚打斷盛逢朔,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波動,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安處殿的桐油你打算說嗎?朕猜她會告訴你,桐油是朕讓她塗的。”
盛逢朔驚了一下,但他並非是蠢笨之人:“原來陛下已經知曉,那麼查案之事……”
霍玄琚往後一靠,沒有再說話了。
他就是想試探試探盛逢朔的心到底向著哪邊,好在案件未曾受阻,而他也於今日坦白了。
“你出去吧。”霍玄琚道。
盛逢朔仍舊跪著:“求陛下責罰。”
“下去。”
霍玄琚又重複了一遍。
“臣自請革職。”
“哐當”一聲,霍玄琚掀翻了面前的長案,上面的東西噼裡啪啦散落下來,有些一直滾到盛逢朔面前。
盛逢朔看著那隻碎在自己腳邊的酒杯,知道霍玄琚已經發了怒,最後也只能起身離開。
翌日,喬蓉被追廢為庶人,酈青宜降為嬪位,但終身不得再踏出鳴鸞殿一步。
內廷朝堂立刻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一同宣告天下的還有兩人的罪行,包括喬蓉曾對廢後的所作所為,但喬蓉作為皇子生母,生前也貴為中宮,相較於酈青宜來說,對她的處罰實在是太過嚴苛無情。
下朝後,霍玄琚沒有見任何一個來嘉德殿上諫的朝臣。
直到內侍來報說陸儉來了,賈安斟酌著正要上前勸他,便已經聽霍玄琚開口道:“請。”
陸儉畢竟是霍玄琚的老師,位高且霍玄琚一向對他頗為尊敬,旨意已經下去,此時也只有陸儉才能在霍玄琚面前說上幾句話。
賈安悄悄鬆了一口氣,他倒不覺得這個結果又何不對,喬庶人確實有罪,至於罪輕罪重向來都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既然觸了逆鱗,那麼重一點也不為過,只是事情出來,彷彿確實有那麼一些不妥,陸儉來了反而可以調停,免得有那麼幾個二愣子真的鬧起來。
他垂下眼,靜靜侍立在一旁。
一時陸儉入內,霍玄琚便讓人賜了座,陸儉表情並不嚴肅,坐定之後便果真說了關於喬蓉一事的爭議。
末了,陸儉又不疾不徐地說道:“陛下,喬娘娘畢竟生下了皇子,若來日皇子長成,讓他如何自處?”
“朕不會讓他繼承大統。”
陸儉素來知曉霍玄琚的秉性,聽到這個回答也不奇怪,若霍玄琚還顧念著這個新生的皇子,再怎麼樣都要為喬蓉遮掩一二,如今可見他對幼子毫無憐惜,幼子更是剛出生就被母親連累了。
陸儉深思片刻,道:“陛下若想清楚了,臣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從前之事僅憑涉事宮人和盛大人之口,難以讓人信服。”
霍玄琚沉默。
眼見霍玄琚不可能再被說動,喬蓉被廢為庶人也成定局,陸儉心下微嘆,但還是說道:“廢後當初已存死志,雖然喬娘娘推波助瀾且知情不報,然而到底也並非是她放的火。”
“她一早就在安處殿塗了桐油,”霍玄琚一開口,臉色便止不住地沉下去,“朕不信她不想放火。”
陸儉默了默,不再繼續與霍玄琚爭辯下去,只問道:“那麼盛大人該如何處置?”
“降為中郎將,至於郎中令一職且暫時空缺著,依舊讓他領禁軍諸事。”霍玄琚道。
事情已經無可轉圜,陸儉便也開始在心裡盤算出去之後與等候的那些同僚重新分說的話,這時卻又聽霍玄琚道:“喬氏害了朕的發妻和孩子,煩請老師告訴他們,朕心意已決。”
聞言,陸儉氣息一滯,不由望向霍玄琚的眼睛,只見那雙斜飛向上的鳳眸此刻正低低垂著,眼眶微微泛著紅,帶了些許潦草和落寞。
陸儉不欲再留,連忙告退。
而等他出去之後,一直在旁邊悄無聲息的賈安不動聲色地抬了一下眼皮子,果真看到霍玄琚眼角旁那幾乎看不見晶瑩瑩的水珠之後,他才又很快收回目光。
夏季悶熱,好幾日都不曾下過雨,即使一日供著的冰都不間斷,在屋子裡久了還是覺得憋悶。
用過晚膳,蘇知靄便出來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