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四)
酈青宜等到蘇知靄的身體稍微複原了一些,才肯過來蘭林殿看她。
算上去歲那場風寒,蘇知靄病得時日也太久了,酈青宜怕沾染了病氣給自己,所以即便聽到了關於她落水的各種猜測,心裡像是被貓爪子撓得都不成了,她還是忍住沒有來。
不過她隔幾日便會打發人到蘭林殿來問問蘇知靄的情況,比中宮要體貼熱絡多了,偶爾還會派人送些吃食過來,所以一聽說蘇知靄身體好轉,能下床走路了,酈青宜就過來了。
即便是陽春三月,蘭林殿還是用著好幾個炭盆,又怕犯了燥熱,便時時開啟了窗子通風,裡頭也算舒適。
酈青宜帶來了一盅燉得軟爛鮮香的野雞湯,她一面親自盛了一碗送到蘇知靄手上去,一面便打聽道:“那日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掉到湖裡去了?”
蘇知靄不語,搖搖頭便舀了一勺湯水送進嘴裡。
“才聽說的時候可把我嚇得不清,”酈青宜湊過來,“你知道外面如今是怎麼說的嗎?”
蘇知靄又是沉默半晌,這回連野雞湯都不喝了,半晌後才開口道:“都過去了,再過陣子大家也就忘了。”
酈青宜聽出她話裡的欲說還休,又怎麼肯這個時候罷休,直接就問道:“你到底看清楚了是誰沒?”
“哪有什麼人……”
“你別敷衍我了,”酈青宜道,“我都聽說了,陛下早就讓人去看過了,那痕跡是有人把你拖下去的。”
她話音落下,對面又是一陣沉默,酈青宜只是耐下性子等著,可沒想到慢慢地,她竟看見蘇知靄的眼睛紅了起來。
“誒,你別哭,一會兒陛下來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
酈青宜手忙腳亂地去給她擦拭盈出來的淚水,不想卻被她一把握住手。
她死死地握著她的手,酈青宜都覺得手又些痛了,不知一個久病之人從那兒來的力氣,倘或真是被逼得狠了。
於是一時就連來打聽情勢順便說說閑話的酈青宜,神色都不由嚴肅起來。
“怎麼了?”她試探問。
“姐姐,”蘇知靄悽悽叫了酈青宜一聲,“我入宮才不過半年多,就已經病了這麼多日子了,我真的怕……我活不了多久了……”
一陣寒涼之感不知從何處逼上來 ,即便緊靠著燃得正旺的炭盆,酈青宜被她握著的手都抖了抖。
酈青宜的臉上徹底沒有了笑意,只能勉強笑道:“昭容妹妹,這話可是不能亂說的,宮裡有陛下在,陛下會護著你,誰會對你怎麼樣?”
話雖這樣說著,可是酈青宜的心裡也不禁直犯怵,原本她只是來看看熱鬧的,反正這事與她並沒有很大幹系,然而再細想想呢,宮裡統共就這麼幾個人,她和酈太後都沒有對她動過手,陸媛如避得彷彿不存在,那麼眼下也只有一個人了,也是最有理由去做這件事的。
酈青宜沒見過廢後蘇氏,入宮時蘇氏也已經死了,但她卻從酈太後那裡把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喬蓉一開始只是蘇氏的宮女,與霍玄琚還有那個梁魚兒合起夥來蒙著蘇氏,後來梁魚兒死了,蘇氏與霍玄琚魚死網破,其中的事多少有喬蓉的身影在裡面,只是其中隱晦不得訴之於口,就比如安處殿的大火,甚至連酈太後都咬不準那場大火究竟是蘇氏自己幹的,還是霍玄琚幹的。
光看著那張和自己昔日舊主一模一樣的臉皮,就足夠讓喬蓉難受了。
還有白氏入宮以來種種事情,也不知是誰先挑起的,但似乎喬蓉每每都沒討到好,倒是喬蓉的運氣實在不錯,就那麼坑了白氏一次就懷上了身孕,眼看著就又有了底氣。
想到這裡,又想起酈家和喬家還沒有收尾的官司,酈青宜自己心裡也堵得慌,安慰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這時蘇知靄又繼續說道:“我知道陛下對我好,但有些事情哪怕是他問我,我也是不敢說,不敢承認的,我……胳膊又怎麼擰得過大腿呢?我是鄉下來的人,不懂宮裡的規矩,剛來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人,姐姐和陸姐姐是不願與我計較,可是……”
“她又能如何?”酈青宜的手心沁出細密的冷汗,她此刻並非是寬解對方,反而更像是給自己鼓氣,“得罪又如何?”
若論得罪,宮裡誰能比得過她得罪喬蓉多?
連一個沒有任何靠山,只有霍玄琚寵愛的二嫁之婦都能引她如此忌憚,那麼自己總是仗著酈太後去和她別苗頭,還虎視眈眈她的皇後之位,豈不是早就被她視為眼中釘了?
還有喬家和酈家的事,兩家早就已經不死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