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四)
一場由禁中宮人與齊王私傳信件的風波最終從緊闥蔓延至朝中,最後由尚書令陸儉接手,局勢才終於漸漸明朗起來。
若只是像一開始抓了人關進若盧獄審問,那麼或許霍玄琚只是想敲打敲打齊王,看著來勢洶洶但是過去得也快,但眼下陸儉出了面,就不僅僅只是為了這一件事了,即便暫時沒有旁的事,誰也不知道陸儉又會查出些什麼。
齊王霍玄延本性暴戾瘋狂,封地百姓早就苦不堪言,若真要細細查起來,恐怕一時半會兒都查不完,齊王也只能等著霍玄琚何時對他開刀。
子夜時分,陸庭才從若盧獄出來。
他卻並非是要回家,而是僅僅出來透口氣。
霍玄琚將此事交給了陸儉查辦,陸儉身為尚書令自然不會事必躬親,再加上本就有意提攜陸庭,所以便讓他在若盧獄先行查辦,最後再交由他過目。
陸庭已在這裡大約待了三四日了,有時能回去睡一會兒,有時審起來便沒日沒夜的。
他卻沒抱怨過一句,甚至心裡也從沒有想過,對於別人來說或許這是一樁苦差事,可對於他來說,卻是求之不得,當日還在鄉裡讀書時,他便立志要出人頭地,這樣的機會他只會牢牢把握住。
夜風拂來,吹散了他身上從若盧獄帶出來的血腥味,也使得陸庭疲累的身心漸漸舒緩過來。
除去那些證據確鑿的被另行關押,其餘入若盧獄的這回都沒吃多少苦,但陸庭前幾日到達若盧獄時卻發現宋姑姑已經受了重刑,明顯與其他宮人不是一個路數。
是什麼人做的不言而喻,陸庭也不細問,只是接手之後下令暫時不準嚴刑逼供,所有被關押的宮人都要先由他審過再說。
宋姑姑終於免於了每日的折磨。
但陸庭也並沒有表現出對宋姑姑特別的優待,他將她和其他宮人一同關押著,讓她沒於其中,等候再次的審問。
他知道那些人暗中也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只是他從來沒怕過,若宋姑姑有罪,他自然秉公辦案,可若宋姑姑沒罪,即便他與蘇知靄毫無瓜葛,也不可能讓那些人借機誣陷並且除去無辜的人。
已經略帶著涼意的風迎面吹在臉上,陸庭緊繃了一日的心緒終於放鬆下來,他隨意揉了揉額頭,正要轉身進去,眼角餘光卻瞥到不遠處牆角邊正站著一個人。
陸庭不慌不忙轉頭朝那裡望去,那人也立刻察覺到自己被發現了,竟朝他走來。
若盧獄四周黑燈瞎火,只有門口處亮著兩盞大燈,那人從黑暗中出來,陸庭讀書讀多了眼力不好,等走近了才看清楚來人正是盛逢朔。
陸庭眉梢微挑,目光卻絲毫不躲閃,而是直直地看著盛逢朔,並且客氣同他打了聲招呼。
盛逢朔在他面前站定,正要說話,卻見陸庭雖望向他,但眼神卻有些飄忽,他不明就裡,心下就是一緊。
“陸大人。”盛逢朔叫了他一聲,思索片刻後道,“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說,不知方不方便。”
陸庭笑道:“只要是有關此案的,我自然方便。”
他既不答應盛逢朔,也不拒絕他,只是說完之後便依舊按著自己原本的打算轉身進去了,盛逢朔在原地躊躇了一下,也立刻跟了進去。
若盧獄裡面的氣味並不好聞,血腥混雜著不止從何而來的腐臭,便是盛逢朔這樣的粗人一時也皺了皺鼻子。
可陸庭卻像是沒聞到一般,他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坐下之後還輕輕撣了一下那身看起來並不名貴的直裾,用手點了一下旁邊的位置,便開始給自己倒茶,順便不忘給盛逢朔也倒了一杯。
陸庭喝下一口他專門為了熬夜而沏的濃茶,對盛逢朔說道:“說吧。”
他的語氣很是隨意輕巧,但盛逢朔卻由此捕捉到了一絲微妙的震懾,就好像陸庭是在審犯人一般。
盛逢朔並不打算就此打住然後退卻,他想了想,道:“宋姑姑的事……”
“宋姑姑?”陸庭立刻打斷他,疑問道,“哪個宋姑姑?”
盛逢朔一時語塞,忽然想起了那日與白姝見面,說不上來兩個人哪裡像,大抵都是裝傻充愣,讓人聽了直冒火又無可奈何,果然是夫妻不假。
盛逢朔只得解釋一遍:“作司宋若華。”
陸庭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是她,近來我在若盧獄要審問的宮人太多,你若不說清楚,我很難一一對應。”
“是這樣的,”盛逢朔不耐與他虛與委蛇,直接說道,“宋若華恐怕是冤枉的。”
陸庭反問:“冤枉?盛大人有什麼證據?”
盛逢朔再度語塞,只覺得面前的人像是一塊抹了油的面團,滑不溜丟怎麼捏都傷不到,雖然他也沒想過要傷他。
見盛逢朔不語,陸庭便笑道:“如果盛大人想救宋若華出去,那我是不能通融的,無論她是不是冤枉的,都得我審過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