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三)
再下去恐怕就要讓他發現她的恐懼了。
蘇知靄將雙手掩在袖中,不自覺死死攥了起來,手心被冷汗濡濕,一片黏膩。
她擠出笑意:“那陛下還耽誤這麼久,不如早些歇下。”
話音才剛落,她整個人便被霍玄琚懶腰抱起。
蘇知靄終於忍不住渾身一顫,她抬頭像他望去,只見燭光打在他一面的側臉上,顯得他的臉龐分外英挺,如攝人心魄的神祇。
但她卻知道,他才不是什麼神祇。
他是會索命的厲鬼。
“怎麼害怕了?”霍玄琚敏銳地覺察到她的顫慄,擒著笑俯身貼到她耳邊,柔聲說道。
他的唇瓣輕觸她的耳垂,蘇知靄目光一閃,眼中的恨意和絕望就要湧出來,匆忙間她只能將頭一側,埋在他的臂彎中。
一旁侍候著的賈安見狀已經識相退下,殿內只餘帷帳重重的影子。
蘇知靄感覺到他把自己輕輕放到榻上,緊接著她熟悉的氣息愈發變本加厲地將她包裹住。
她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只曉得這樣或許也好,在沉淪和糾纏之中,他應該很難再發現她的惶恐和痛苦。
手臂攀上男人精瘦有力的背脊,她盡力地哄著他,迎合著他,比以往都要賣力,可神魂卻彷彿已經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在某處飄飄蕩蕩,剩下在這裡的只是傀儡軀殼。
他忽然停了下來,一雙鳳眸璨璨的看著她,而蘇知靄直到半晌後才反應過來。
“你今日怎麼不專心?”他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一手從原本扶著她的大腿處一路向上到了腰上,再次將她死死禁錮住。
蘇知靄用手擋住眼睛,似是懼怕帳中燭火刺眼,懶洋洋道:“妾本來就困了。”
“困了?”霍玄琚輕笑一聲,隨即卻把她放開,自己翻身在她身邊躺下,“朕也困了。”
蘇知靄喃喃應著,眼睛一閉便彷彿睡了過去。
霍玄琚沒有再看她,只是盯著帳頂瞧了一會兒,然後便又下了床。
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兩人同寢之時,他便都是睡在外面,讓她睡到裡面。
就好像這樣,她就不會輕易走開,也不會做些什麼。
賈安在外面候著,聽見動靜已經進來,他見到霍玄琚此刻的模樣一時有些意外,忙問:“陛下有何吩咐?”
霍玄琚道:“朕要沐浴。”
然後也不等賈安,自己徑直走了。
蘇知靄一夜未睡,她聽見身旁的霍玄琚出去之後和賈安說話的聲音,又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霍玄琚去而複返,身上帶著水汽,重新在她身邊躺下,這回真正睡下了。
她盡力保持著呼吸的均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熬了有多久,一直等到天矇矇亮的時候,賈安來叫霍玄琚起身,接著宮人魚貫而入服侍他穿衣洗漱,等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霍玄琚才被一眾宮人簇擁著離開去上朝了。
漫長而又無所適從的長夜,以及清晨時這每一項細致瑣碎的步驟,都使得蘇知靄如芒在背。
直到他離開,她才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然而還沒等這口氣出完,眼淚就已經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她憋了一夜的眼淚。
蘇知靄從床上坐起,令娥聽見聲音估摸著她可能是要起來了,雖奇怪今日她怎麼那麼早起,但還是撩開帳子探頭看了一眼,不料看見她這副模樣坐在床上,不由嚇了一跳。
“昭容怎麼了?”令娥走過去,卻被蘇知靄一把抓住手,這才發現她的手冷得可怕。
還未說話,蘇知靄又落下幾滴淚,但她明白眼下並不是哭的時候,連忙狠狠一咬下唇,刺痛使她清醒起來,也使她將她自己強行從彷徨中脫離。
蘇知靄對令娥道:“宋姑姑昨日被抓到若盧獄了,是齊王的事。”
令娥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死白,被蘇知靄抓著的手也微微開始收緊。
“怎麼會?”令娥倒也鎮靜,馬上便道,“不可能,宋姑姑從來都和齊王沒有過來往,怎麼會牽扯到她的身上?難道是那日……”
蘇知靄點點頭:“宋姑姑在宮裡這麼多年,女官也一直做得穩穩當當的,雖說齊王的事是早些時候就出來的,但那日我才見過她,她就忽然被下了獄,難說這不是個藉口。”
令娥思忖片刻,道:“那日宋姑姑來的時候,正遇上賢妃離開,會不會是賢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