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四)
此後數日,霍玄琚都未曾再在蘇知靄面前提起過任何有關於酈家和喬家的事,而他也一連數日都宿在蘭林殿,他平日裡連嬪禦都幾乎從來不召幸,更何況夜宿妃嬪寢宮,一時宮中都引起為奇。
昭陽殿中,深夜已至,夏蟬嘶鳴,喬蓉依舊愁眉不展。
她身邊只有妙霽陪伴著,正與她細細說著什麼事。
“……昨日原本陛下是不去蘭林殿的,但聽說才入夜時蘭林殿就派了人過去請陛下,陛下這才又移駕了蘭林殿。”妙霽說道,“昨兒晚上蘭林殿一直鬧到半夜,亥時便傳了水,接著又是嬉鬧聲又是水聲的,到了子時還要傳和膳食進去,子時末竟又要了一回水,聽宮人說直到醜時才靜下來。”
喬蓉的臉色陰沉,三年來養尊處優的潤澤彷彿在最近一段時間裡都重新被磨光,憔悴不堪。
喬蓉沉思了一陣,才問:“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她原本安插在蘭林殿的眼線上回就被霍玄琚趕走了,如今也打探不到裡面的訊息,連細節都如此真切,喬蓉又疑心是有心人故意傳出來讓她聽的。
妙霽小心翼翼地看著喬蓉,回答道:“宮裡都傳遍了,根本不是什麼秘密。”
“傳遍了?”聞言,喬蓉削蔥似的手指一下抓住身側的隱囊,並且深深地嵌入柔軟之中,“陛下的體面又要怎麼辦?”
妙霽搖了搖頭,並不敢再答話,霍玄琚是天子,他想做什麼都可以,體面一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上位者永遠都不必顧忌。
喬蓉重重嘆了一口氣,轉而又急切問道:“太後和賢妃那邊知道了又是怎麼說的?陸昭儀呢?”
妙霽道:“太後她們彷彿不甚在意,並沒有說什麼,至於陸昭儀,她一向不理會這些事,天氣又熱,已經好久都不出門了。”
喬蓉立刻便冷笑一聲:“一個是鋸了嘴的葫蘆,既是如此何必入宮?還有那兩個,是了,忙著給本宮找不痛快呢!”
自從禁中起了霍玄琚要借機查酈家和喬家的風聲之後,形勢便愈發緊迫起來,喬蓉家中這幾年忽然享了富貴,卻沒有個能擔起事的人,她一時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找不到,一面鬱鬱不平一面又要極力想法子,那邊喬家又匆忙來報,酈家已經開始著手去查喬家這些年來的錯漏。
喬蓉平日裡也知家人頗有些胡鬧,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前家人奴顏屈膝,如今還不能由著性子放縱一些嗎?
直到這回堂兄被酈家門客所殺,喬家為著酈家查他們又匆匆向喬蓉說起了往日所犯諸事,喬蓉才發現喬家素日實在行事無度,後悔對喬家疏於管束也為時已晚。
她越想心中便越發怨怒難消,這口氣又不知向誰去發作,喬家遠在宮外,此時再罵他們也是無濟於事,況且總歸都是她的母家,她拼死也要保全喬家,而酈家她又打不到,酈太後是幾乎無法撼動的,再加上一個酈青宜一直不服她,早就對她的後位虎視眈眈了,可她也對她沒有辦法。
這案子其實一直被關押著的是酈家的人,她的堂兄已死,真正著急要把人弄出來的是酈家,而喬家直接等著廷尉的審判結果便是,就算雙方互相膠著,對喬家也不礙事。
喬蓉忽然就又想起來方才正在說的白氏,雖說完全不幹白氏什麼事,但形勢就是從她入宮開始才慢慢變差的,如今進退兩難,還要擔心喬家會不會被牽連。
她長得和蘇知靄那麼像,誰又知道她是不是什麼冤魂,專門來破壞她的氣運。
即便不是,那張臉成日在宮裡住著,或許也於她有礙。
一時喬蓉更加怨恨起白氏。
都是白氏才將那晦氣給引了進來。
喬蓉想著便忍不住道:“如今陛下被白氏佔著,竟使得本宮連陛下的面也見不到,如何為喬家說話?”
妙霽眼觀鼻鼻觀心,只勸道:“娘娘消消氣,如今更不能急。”
她從喬蓉做皇後起便被她挑中帶在身邊,對於喬蓉和霍玄琚兩人是一清二楚,就算沒有白氏,其實喬蓉平日裡也幾乎見不到霍玄琚,只是這話絕不能說出來,甚至喬蓉會看中她,也是將她預備著留給霍玄琚的,若兩人的關系一直這麼下去,很快便能用上她了。
“上回本宮讓你給家裡傳話,讓他們替本宮悄悄去查這個白氏,他們也沒再說起,你明日再去催他們,家裡再有事,這事也不能給本宮耽誤了,否則本宮日夜難安。”喬蓉又吩咐道。
妙霽竟沉默起來,沒有立刻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