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陽關7)
宋聞薰霍然蘇醒,她臉色不怎麼好看,半坐在床上,眼睛裡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躺在他身邊的付清衣動了動,慢慢轉醒,他眯著眼睛反應了片刻,撈過宋聞薰的手臂,安撫似的抱著,低聲問:“怎麼了?”
“做了個噩夢。”
“夢見什麼?”
“夢見……”宋聞薰張了張口,不知為何又把後半句嚥下去,“忘了。”
被這麼一鬧騰,他們都沒了睡意,眼見著天也快亮了,宋聞薰推了推他:“你該走了。”
“這可真像偷情。”付清衣笑著嘟噥了一句,披上夜行衣,臨走前看她還是有些愣怔,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阿薰,別怕,夢都是反的。”
宋聞薰微微點了點頭,蹙著的眉松開,目送著他悄悄離開。付清衣的背影與夜色融為一體,他輕功極好,幾個騰挪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腳步聲也不曾發出。
今天是付清衣的妹妹付清蓉凱旋的日子,這一場仗打得極漂亮,朝廷升付清衣為定北將軍,賜付清蓉昭陽郡主爵位。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列陣以待,付清衣難得把一身重甲脫去,換上了深玄色長袍,他長身而立,站在雪地中央,寒星映雪的一雙眸子鎮定地望著遠處,手裡攥著一把熠熠生光的唐刀,端的是氣宇軒昂的少年將軍模樣。
宋聞薰微笑著站在離他稍遠一些的地方,她今日並不想喧賓奪主,穿得很是簡樸,目光至始至終都沒有從付清衣身上離開,溫柔中含著欣賞。
天色微沉,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在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中,忽然有隆隆的馬蹄聲傳來,一匹赤兔馬率眾飛躍而起,迎風奔騰而來,一身鮮紅戰袍的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拽韁繩,臉上沾了血,目光卻灼灼有神,她身後是鋪天蓋地的軍隊,她身前是猛然歡呼起來的將士,而她的長發被粗糲的沙漠風吹起,紅衣烈烈,是一輪逐漸從地平線升起的奪目朝陽。
付清衣露出笑來,四周戰鼓擂動,紅色的少女騎馬徑直奔到他面前,一抬手,一顆頭顱被扔在他腳前。
“哈努王的腦袋。”少女倨傲地仰了仰下巴,而後她利落地翻身下馬,目標明確地走到張貴年身邊,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吻了張副將。
周圍的將領一下子鬨笑起來,張貴年登時鬧了個大紅臉,手足無措地甚至忘了推開她。
剛準備慶功的老元帥先是一懵,而後面色大變,怒不可遏:“付清蓉!給我放開!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親一下而已。”付清蓉滿不在乎地撒開張貴年的手,隨手揉了一把張副將的腦袋,又欣賞了一會兒張副將滿面通紅無地自容的模樣,這才目光一轉,落在宋聞薰身上,饒有興致地湊過去,驚奇道,“哇,軍中怎會有這樣標緻的美人兒?美人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可曾成親?”
這下不止是老元帥,連剛開始看熱鬧的付清衣也黑了臉,他加重語氣呵斥:“付、清、蓉!你給我老老實實滾回來,這是遼遠王,休得無禮。”
老元帥瞥了跳腳的付清衣一眼,很想啐他,這個潑皮也好意思教訓妹妹,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德行。
“無妨,在下宋聞薰,久仰昭陽郡主大名,郡主這一吻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宋聞薰笑著朝付清蓉抱拳,“恭喜郡主。”
付清蓉對這個一點也不擺架子的親王很有好感,笑眯眯地回了一禮:“見過遼遠王,我真喜歡你。”
她還想去抓宋聞薰的手,礙於旁邊還杵著個滿臉不愉快的付清衣,視線十分冷漠地盯著她,好像她幹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付清蓉默默把手縮了回去。
付清衣擰著她的耳朵把她揪回來:“一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了,好歹也是個將軍了,怎麼還像從前那樣咋咋呼呼的。”
付清蓉揚了揚眉,很是驕傲地把地上的人頭抓起來湊到她哥面前:“哥,我很靠譜的,這顆腦袋可是我親手砍下來的。”
她說完,對上旁邊張貴年的目光,又不自在地抓了抓後腦勺:“咳咳,那個,本來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我實在不甘心讓他就這麼逃了,所以又追了二裡路……你別擔心,我勘察過,確保無詐才追的。”
張貴年依然不說話,付清蓉聲音就小了下來:“笑一個嘛張副將,我這不是凱旋歸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