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不無辜嗎?你不無辜嗎?到底是誰在追殺我們?我們的父輩都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深重罪孽,要讓我來贖罪,既然我都已經贖罪半生,他們憑什麼安樂?”
林停晚都要被蘇綰喬的胡攪蠻纏理論氣笑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有本事找出真兇,在這裡對著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發什麼瘋?”
“他們活該的,誰讓他們毫無主見。老族長要排除異己,他們就都敵視我和父親。劉要騙他們世道動亂,他們就舉族搬遷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劉要說有仙人,他們就日日夜夜虔誠祈禱。就連劉多說要活人祭祀,他們倒也真信能獲得仙人庇佑。真是可笑!”
“他們毫無主見、麻木怠惰,你不是最清楚是為何麼?”林停晚盯著蘇綰喬,後者心虛地眼神閃躲,“我聽說有一種藥本是用來安撫易怒易暴病人的,吃後沒有什麼反應,但是長期小劑量服用,整個人的想法和行動都會慢慢變遲緩。”
這些是鬱熠朝在蘇綰喬藥室發現的,那藥瓶裡裝滿白色絮狀粉末,盛滿了抽屜,像定時要服的藥一般。鬱熠朝早就見村中人眼神恍惚,雙目無神,如行屍走肉,推測此藥可能下在了井水中,日積月累,村中人便只能任由擺布。
連黎見恩,因為不忌進口,也受到毒害。
山下突然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傳到山頂已經被削弱。
林停晚想到鬱熠朝一行還在山下,心中急切,失去了和蘇綰喬拉扯的耐心。
他上前一步定在蘇綰喬面前,高挺的身影投下,壓迫感陡增。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尋真相,我知你心中鬱憤不平,但下面一百多號人,八成都是無辜的,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否則這麼大動靜必然會驚動官府,屆時先不論你蓄意反動殺人,若是追溯到你身份,你以為你逃的過去嗎?”
蘇綰喬一愣,她確實在山崖中埋藏了炸藥,但是爆炸時間和方位都不對。
“阿晚,你好像理解錯了,我現在收手已經來不及了。準確來說,我根本沒有給自己留後路。”
她仰起頭笑容神秘,林停晚心中開始敲鼓,一種不詳的預感升騰造作,愈演愈烈。
蘇綰喬緩緩開口:“你既知道有安寧的藥可以溫水煮青蛙,那你知不知道有一種藥可以飲鴆止渴?”
“你不懂醫術,我給你舉個例子。劉多長期服用安寧的藥渾身懶怠無力,如若此時給他一服藥,他首先會一掃疲態,精神矍鑠。將全身的精力供給病點,呈現短暫的回春。但是,‘鴆’是一種毒藥,同理,這種藥的藥理便是凝聚全身精力補給殘敗部分,最後便會導致全身精血耗竭而亡。”
林停晚感到渾身發冷,“如若一次性用量過多呢?”
蘇綰喬欣賞地點頭,“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聰明。人身體的活力是有限的,用量均衡的情況下都會使人頭腦神志不清、頭痛不止,過多服用,短時間內精力爆發人體是無法承受的……”
只有沖動,喪失理智,回歸獸性。
林停晚拉住蘇綰喬的胳膊,質問:“解藥呢?你都給誰服下了?”
蘇綰喬在地面平息後踉蹌後退,費力掙開林停晚:“解藥?這是我父親的家傳絕學,連藥方都是我循著記憶配的,哪來的解藥?”
難怪沒有退路。
林停晚猜錯了。他猜到了蘇綰喬的報複,猜到了她用藥控制眾人,也猜到了全族的獻祭,卻猜錯了獻祭的方式。他本以為會是爆炸引發崖壁坍塌,沒想到炸毀的竟是連通外界的通道,她要將劉家莊的人困死在這個仙人庇佑之地,自內部混亂、腐爛。
蘇綰喬朝崖邊走去,她的紅衣衣擺在風中飄開。在離懸崖僅有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下轉過身來。
“林停晚,我也不是爛了心腸的人,這藥我只熬了半數人的劑量,隨機分發了下去,和天命賭一把運氣。”
“說起來你我都是天命賭輸的祭品,天意待我涼薄,我已仁至義盡。”
林停晚知道她要做什麼,並不出手阻攔。
蘇綰喬縱身一躍,決絕跳下懸崖。
“對了,我給這個藥起了個名字,叫——”
“蘭燼。”
蘭燼落,屏上暗紅蕉。
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