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偷吃,白貓捱打……黑貓偷吃,白貓捱打……”
梅千雲忽然呢喃了幾句,自己說罷自己又去笑,卻笑的癲狂猙獰,木寧轉而在梅千雲耳邊不知細碎說了什麼,梅千雲這才神色漸漸緩和,隨即木寧一手提著籃子一手牽住梅千雲,越過石隱木容二人徑直去到周茹墓前,她身子笨拙跪了地,從籃子裡拿了香燭出來,萬分嫻熟拿了火摺子點了白蠟,又燃了香奉上,隨即從籃子裡取出一碗粥兩碟子精緻小菜,都還冒著熱氣。
“周姨,用晚飯了。”
行為雖恭敬,可申請卻疏冷無一絲心意,甚至透著涼薄恨意。
木容便站在後頭看著,木寧也只緊緊盯著香,好似苦熬一般,終是等到那香燃盡了,便趕忙起了身,梅千雲見她起來也匆忙手腳並用的趴起來,起身後還知道彎腰將木寧膝上的泥土拍淨,顯然知曉她如今已彎不下腰。
“你回來了。”
木寧顯得憔悴,神情卻是從沒有過的安穩,大約自被陳青竹算計後,她的心也總算沉澱了下去。見木容並沒回她話,她終於嘲諷一笑:
“何必?我已然到了如此境地,你竟還不許我打掉孩子,這孩子有多髒,難不成你不知道?還是你偏要留著他,叫他在往後的日子裡也時時刻刻的提醒著我,我過的有多痛苦。”
木容仍舊沒有說話,甚至沒有辯解,她覺著她也不必向木寧辯解。
“不是我娘害死的她,你該知道,當初我娘叫杏雨下紅花,只會壞了她身子,我娘不想她再生下兒子來,木家再多一個蘇涼月那樣有兒子恃寵生嬌的小妾。”
木寧並未有急切辯解的味道,反倒很是從容,帶著嘲諷衝著木容一笑:
“只盼著蘇涼月會比我們母女還要悽慘。”
她話裡有著認命的悲涼,可見著,仍舊未曾覺著錯,只覺著無非是成王敗寇,將梅千雲害周茹的事說的風輕雲淡,木容仍舊未曾做聲,只是眼神愈發的冷,只等那兩個婆子押著梅氏母女往回走時,她才出聲叫住了那兩個婆子:
“往後不許叫她母女兩個給我娘上香奉膳,她們不配,別髒了我孃的地方。只叫她們往三丈外跪地贖罪,灑掃拔草吧。”
兩個婆子一怔,雖不解卻也趕忙應聲,木寧回頭嘲諷一笑,任由兩個婆子押著她母女又往外回。
周景炎很會籠絡人心,手裡用的上到暗中行事的心腹中到商鋪管事下到使喚的任何一個僕婢,俱是忠心耿耿。淨慈寺雖是個偏僻地方,可在此處看守梅氏母女的幾個女人卻盡心盡力,無非是因著周家的大方。一個女人在此處一月的月銀足夠養活一家人,還輪番著每月能歇上十日,實在是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美差。
那兩個婆子知曉木容是什麼身份,也是畢恭畢敬的聽話。木容不理會那些人,去到墓前清理了一番,手裡始終提了個精巧的食盒,內裡裝了幾樣周茹生前最愛吃的點心,帶著秋梨酥。
她先是恭恭敬敬叩了頭,隨即歪坐在墓碑旁,好似娘在身邊那樣撒嬌的依著墓碑,沒有說話,帶著些許悲涼的淺笑。
娘,不拘從前如何,我如今日子過的極好,娘大可放心,再不必為我擔憂。
外祖家如今又興盛起來,景炎表哥是個有本事的,周家大仇得報,娘想必從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那裡也該聽說了,那些心事也可以放下了。
這兒站著的男人,是女兒託付終身的良人,還望娘見諒,女兒未曾如娘心願嫁給您為我定下婚約的雲家大少爺,實在因著雲夫人並非良善,當年欺騙利用娘,她的兒子也如她一般並非善類,只是娘也不必惱恨,那些仇怨,也叫這人幫著女人找補回來了。
娘一向是個寬和善良的人,那些人女兒都留了性命,只叫他們內心不安終日惶惶,這輩子,再不會有好日子過。
她想起周茹當年生產,是怎樣慘烈拼了性命將她帶來人世,臨去前最後一口氣提著不肯放,也是要為她這初來人世的女兒做好安頓,她臨去時,是怎樣的不甘和放不下……
木容垂眼,兩行清淚流下。
然而周茹這一輩子,卻註定要遺憾終身,不僅給一個絲毫不喜愛的人做了妾生了女一生未曾受到善待,還和自己最心愛的人,註定無法在一起。
她難忍哽咽,叫石隱看的心疼,石隱抬眼看著遠處那株大柳樹,終是緩緩幾步上前,墩身在她跟前扶住她肩頭。
“那株柳樹,是周姨安葬後師父親手種下。連他的屍骨,後來也埋在柳樹下。這麼多年裡,師父一直陪著周姨,你不要如此傷心。”
木容驚異抬頭,淚眼朦朧:
“那……”
“我已著人叫木老爺寫了放妾書,墓碑已換,周姨如今已是自由身,她必可以和師父團聚。”
他的聲音太溫存,木容終是忍不住伏在他懷中慟哭,這樣多年裡,終究到了能宣洩的時候,周茹這樣的結果也實在叫她喜出過望,生前未曾達到的心願,死後也總算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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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隱攬住她肩頭小心寬慰,看了一眼周茹的墓碑又垂下眼去,甚為恭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