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容心裡走馬燈似的過著自己會見過的人,這一輩子,加上以前走過的那一遭,實在去過的地方見過的人並沒有多少。前這十五年裡都是困在太守府裡的,可太守府裡斷斷沒有這個人的。倒也去城郊別院住過一旬,而城郊別院裡使喚的都是些個婆子老媽媽,更是沒有這樣的丫鬟。而餘下的那二十年,就只有上京的雲家了。
木容眉尖忽然一蹙,她隱約想起,這丫頭,是雲家的丫鬟,且是一個到了三四十歲上了,還梳著未嫁女髮髻的丫鬟。
可木容心裡卻忽然愈發的恍惚起來,她是記錯了?還是這中間有什麼差錯?怎麼雲家的奴婢此刻會在巒安?還跪在衙門後門賣身葬主?還是說,雲深眼下已然到了巒安?正是在這個時候買下了這個丫鬟?
木容心裡忽的一顫甩了車簾,坐正了身子心便慌了起來。
可又想了一想,她眉頭便舒展開了,斷然不會是。雲深看似平和,卻絕不是好事之人,家中後院之事他從不過問,所有心思盡在朝堂之上人情往來,又怎麼會多事的採買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鬟?
木容又略略撩起了些微窗簾,仔細去看那丫頭露出的些微面容現出的神情,她必然是忠心的,否則又怎麼會自賣葬舊主?可她眼下這神情卻又太過古怪,竟是沉靜的,漠然的,甚至於,帶著幾分凜然的冷冽。
木容記不清這人從前是在哪裡伺候的,總歸她是在雲家後宅見過,且不止一回見過,只是這人卻是忽然之間不見了,而在她不見之前,雲家內宅裡似乎隱約透出了一絲風聲,好像是木寧受了些古怪的外傷,且還不輕。
木寧當年用盡心思,雖說沒能把木容替換下來取而代之,可最終也算是遂了心願的,在木容因重病被遣送到城郊別院將養的日子裡,假做以婚書上雲深未婚妻的身份與之相處,竟還生出了幾分情意,正是這些情意,最終讓雲深難以捨棄她,是一併以平妻的身份也娶回了雲家的。他們的這份情意加之這些事故,最終還被炎朝學子們冠以了才子佳人的往事,倒是頗受世人稱讚豔羨的。
這人眼下在巒安,將來竟在上京雲家,莫非那時在雲家裡木寧的事,當真和她有關?
鬼使神差,木容心下就是有這般的篤定,她忽然伸手抹下腕上帶著的一副銀鐲,掂量了掂量這粗苯的物什也有二三兩重,便又把頭上的一根銀簪也一併拔了下來。
“姑娘這是做什麼?”
蓮子看木容如此很是驚詫,還沒緩過神來,就見木容一股腦把身上這隻有的三件首飾都塞到了自己手裡:
“去,把這丫頭買下來。”
蓮子顯然一驚,可看自家主子神情似乎有些異於往常,她便頓了一頓再沒說什麼,將木容的簪子又別回她髮間,伸手把自己只戴著的一支銀鐲子取下,這才又帶上圍帽,再度下了馬車。
蓮子是怕木容身上本就只戴了這幾樣首飾,若是回去都不見了,恐怕就要引人猜疑了。
木容急急又撩開窗簾去看,就見蓮子上前遞了首飾,人群中倒是忽然嘁嘁測測的一陣旁人議論,那跪著的女子倒是一派平靜,緩了一緩接下三支銀鐲,隨後就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蓮子,蓮子接去一看,便是點了點頭,回手一指馬車。
那女子便順著蓮子手勢看來,這一眼,卻是讓木容心底顫了一顫。
這眼神,就如她剛剛回來的時候一樣,好似看透了人間生死,再沒了任何念想,空的讓人害怕。
馬車晃了晃,蓮子又回了馬車,將手中的紙遞了來,竟是那女子的賣身契,木容掂在手裡只覺著有些重,可這女子卻當真算是賤賣了自己,三支粗苯的銀鐲,不足五兩銀子。
她無意間便去看那賣身契,上面寫著的名字,這女子,姓丁,名慕寧。
這名字,似乎隱隱也印證了什麼。
木容合了賣身契,就見那女子起身,就近尋了家當鋪進去,沒過多久又出來,往街外去了,也是沒過多久,就見了幾個工人模樣的男子來,將她舊主的屍身抬去,她交代了幾句,將手裡的幾兩銀子也一併給了人。
“恐怕是棺材鋪子的工人。”
蓮子看了看,眼下也露了幾許悲慼,似是被這姓丁的女子觸動。
這一折騰,足足又耽誤了差不多一兩個時辰,蓮子擔憂馬車停在這裡時候久了引好事之人打聽,就招呼車伕把馬車趕到了得月巷,就站在周家附近的地方停了半晌,木容沒了心思到周家就拜訪,便也留在馬車裡,只好等下一回再說去周家的事。
約莫著到了和那女子約定的時候,馬車才又回了衙門後門那處,果然見那女子立在原處等候,身上已然換了衣裳。
到底蓮子嫌她喪氣,不肯讓她到木容跟前來,便讓她跟在馬車後面,一直又回到了木家西跨院的角門上。
木容下了馬車等這人走到近前來,這才就著昏黃的光仔細打量了幾眼。這丫頭年歲已然不算小,有十七八歲的模樣,倒很是眉清目秀,面上神情仍舊同那時一樣,沒有任何改變,眼底星點淚光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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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周家我舅母送我的奴婢,記著你身份。”
趁著蓮子叩門的功夫,木容忽然沒頭緒的交代了一句,這丫頭怔了一下,隨即應了聲是,連聲音都是那般的冷冽。
門開了,木容便轉身領著人往裡走去。倒是一路安生回了院子,就見秋月守在院子裡等著,一見她們回來了就趕了上來,卻被忽然多的這個人給鬧的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