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又哭了幾聲,才止了眼淚,起身對裴君昊一福:“民婦多謝晉王殿下。”
“不謝,不謝。”裴君昊連忙站起來,側身躲過,不受她這一禮,“既是夫人的雙親,也是絮兒的外祖,我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陶氏愣了一下,抿了抿唇,低頭看了江絮一眼,又福了福身:“絮兒年幼青稚,當不得晉王殿下的厚愛。”
她原以為裴君昊對江絮只是少年人的好感。哪怕裴君昊把江絮哄了來,她也只當這位殿下又犯了四六不著的病。倒沒料到,裴君昊似乎用情不淺。
這本是好事。但陶氏在此事上頭吃過虧,便不確定裴君昊的這份情意能堅持多久。因此倒怕江絮動心後,萬一裴君昊的用情退了,絮兒此生就耽誤了。
“當得,當得。”裴君昊似乎沒聽懂陶氏暗含的意味,呵呵笑道。
江絮抬頭白了他一眼,然後拉陶氏坐下:“娘,他幫了我們,我們也幫他就是,什麼當得當不得的。”
“你能幫他什麼?”陶氏聽罷,卻是驚訝起來。
江絮目光環視一圈,問道:“朱嬤嬤呢,我有事同她講。”
“朱嬤嬤早上出府了,似乎到以前的老姐妹家裡去了,留話說今晚不回來。”茯苓答道。
江絮頓時擰起眉頭,怎麼這樣不巧?
“絮兒,你有事同我說也是一樣的。”裴君昊睜著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衝她眨呀眨,“若不然,讓我傳話也行。”
江絮想了想,道:“你就同朱嬤嬤說,我上回跟她說的話,是從燕王殿下口裡探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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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了。她出府一趟,並不容易。而朱嬤嬤進江府,也不容易。更何況,真見了面,她倒是想提醒朱嬤嬤,卻怎樣解釋她知道呢?
想來想去,少不得借一下裴鳳隕的名頭了。
“跟裴鳳隕有關係?”裴君昊聽了,卻是聳了聳鼻尖,“絮兒,你從他那知道了什麼?跟我也說說?”
江絮不待拒絕,便聽見下人又跑進來道:“王爺,江大人不肯走。”
“他不走,你不會轟嗎?”裴君昊立即瞪起眼睛。
下人頓時語塞,同時心裡也有點塞:“王爺,那是江小姐的父親,他要接江小姐回府,奴才如何能……”
攤上這麼個主子,他也是沒法。可是,誰叫他祖上幾代都是在晉王府伺候的呢?他便是想換一個主子,他也換不了。
他記得,小時候每回跟爹孃抱怨,爹孃總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個這麼好伺候的主子,你有什麼不滿的?你知道你爹孃當年在老晉王和老晉王妃手底下,過得什麼日子嗎?”
聽說那兩位極能作,因著老晉王武藝高強,老晉王妃也不遑多讓,倆人又愛拌嘴,一天從早打到晚。有那麼幾年,府裡頭寸草不生,那草芽芽才冒出來,就被老晉王一劍掃沒了,那樹枝上才抽條,就被老晉王妃一劍砍沒了。
每當他爹孃抱怨的時候,總能引起一片共鳴:“那可不是人過的日子,我和老王天天被嚇破膽。也不知道我倆長得就那麼扎眼?每次老晉王和老晉王妃要比射箭,都會把我倆拉過去,擱一個蘋果在頭頂上,射我頭上的蘋果。娘嘞,我每次都不敢睜眼看。”
“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見下人為難,江絮索性站起來道。
想見的人見到了,該說的話她也提了醒,剩下的便不是她能辦的了。又握了握陶氏的手,江絮便叫了紅玉往外走。
“我送送你吧。”陶氏忽然跟著站起來,跟在江絮身後。
江絮一愣:“娘?”
“我瞧瞧他現如今變成了什麼模樣?”陶氏自嘲一聲,又說道:“我躲在暗處,不會叫他瞧見的。”
江絮想了想,點點頭,抬腳往外走去。
陶氏遠遠跟在後頭,等看到江子興時,便停下腳步。站在陰影中,看著遠處的那個男人。
江子興包裹在一身錦衣華服中,面容與記憶中並沒有變化多少,年近四十的他,看起來仍然如三十出頭一般。但是神情刻板嚴肅,眼睛裡透著一片陰沉,記憶中的明亮溢彩,再也不見。
那些稜角,那些尖銳,那些她曾經喜歡的和不喜歡的,全都不見了。
就像一塊晶瑩的玉,變成了一塊石頭。
這絕不是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再沒多看一眼,陶氏轉身走了。
似乎察覺到什麼,遠遠的,江子興朝這邊投過來一瞥,卻只看到一抹衣角沒入夜色中。他心頭泛起一絲奇異,彷彿那個身影有魔力一般,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父親,您在看什麼?”江絮不動聲色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