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那個名滿天下的霍都李都守,述職之後還是回了霍都,皇上並未多說什麼,甚至在他返程前又招他詳談東海口岸事宜,言辭熙熙,極盡關愛。
可一回到霍都,李玉便聞知蕭園易主,名花散盡,再想到自家的閨女在宮裡已經是名為染病,實則只能囚死宮中的結局,他豈會不懂……皇上這已經是留了情面……
而這一絲情面,在嬉妃薨了以後,也消失殆盡。
李玉從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竟然仍要重回西塞!
盛家在他去往西塞之前將盛氏送了回來,說是已經訓教過了,西塞艱苦,他身邊總不能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這自然有修好之意,在外人看來,權老將軍多年戍邊,勞苦功高,是國之重臣,此時李玉能接了權老將軍的差事,自是皇上極看中李玉。
其中苦楚,李玉也不能跟外人說!
盛氏的兄長盛一平還道:“若再有違逆丈夫之舉,但憑休棄。族內有好女,願續秦晉。”
言外之意,若是盛氏再撲騰,他愛如何就如何,她和盛家已然無關了,而為了不失掉這門實在的姻親,他們情願再送好女以為繼室。
這話,是當著盛氏的面兒說的。
所以這麼長的一段時間,盛氏的表現非常的溫順,甚至近乎呆愣。
李玉對此已經很滿意了……只要不要再愚蠢壞事,哪怕是個傻子他也認了。
只是今日再聽到盛氏聲提及“姝兒”,他心中難免不喜。
他知道盛氏在想什麼……那一年,他也是年關剛過,進京述職……
窗外大雪紛飛,饒是屋內儘可能的擺了火盆,也仍是感到寒意從四面八方湧進來,一絲絲的鑽到骨頭縫裡。
他呵了一口氣,繼續沾了濃墨,頭也不抬,一筆筆的在摺子上寫著東西,道:“皇上今年沒召我進京述職,”他筆尖停頓了一下:“你就當姝兒不在人世了吧。”
盛氏便輕聲的嗚咽起來。
李玉皺了皺眉頭,“啪”的一下扔了筆。
盛氏嚇的一哆嗦。
李玉凌厲的眼風掃了過去,一字字的道:“好好把承兒教好。他生母已經沒了,你就是承兒的母親。”
他站起身來走到盛氏前面,盛氏頓時被他的身影籠罩在黑暗中。
“我自來到西塞,身邊兒只有你一個人,若你能生,早就有了。你總不會想要我因為嫡子的緣故,去另外求取盛家的閨秀吧?”
若是以往的盛氏,恐怕已經怒衝了頭腦回嘴了,可當時她兄長說的話,還在耳畔。
她眼淚唰唰的流了下來,道:“我會將承兒當親生兒子看待……我們兩個,也只剩他一個了。”她再也不敢提進了宮、現如今在婉妃的位置上“養病”的姝兒。
她說的淒涼,李玉渾身那股怒衝衝的、陰鬱的勁頭頓時洩了下去,竟是隻有滿心蒼涼——他李玉,何曾想過會有這樣的際遇?
人生的波浪起伏,竟只是緣起於當年那出《西廂記》的一念,想想也覺得荒謬,可這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