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豔春來而言,楊四郎的長嘆讓她揪心,默然不語讓她不快,屢次猜測他的心思猜不中又讓她有些焦急,靈光一閃猜到了讓她欣喜,他的身世真相大白讓她肅然起敬,又心中擔憂,他要探母而無法成行讓她不由自主想為他做些什麼……
於是她願意為他盜令,可又擔心他這樣兒的人物,回到故國以後一去不返。
種種她的這些婉轉難言的公主尊嚴和女兒心思,都在商教習或蹙眉、或捋髯、或橫波一瞥中,被她引了出來!
這是豔春來唱的最好的一次!
她終於又有了更深的體會,她那樣的帶戲根本不叫帶戲。
真正的帶戲是要像師父這樣兒的……能讓跟她一起演戲的人如沐春風,能揮出十二分的功力來!
很快豔春來的感受,但凡與商雪袖有對手戲的角『色』都感受到了。
大家演的暢快,可心中卻是滋味難言。
幸而,這樣的人物,這許多年走遍大江南北也不曾見過一個,否則他們還拿什麼吃飯?
這一整場的一個多時辰的《南北和》,竟然就給商教習這樣演下來了,而且絲毫不生疏!
眾人甚至忘記了她原本是個青衣教習,以往是個倒了倉的旦角兒,彷彿她原本就是老生行的名角兒,這出戏也是她慣常演的一樣!
而臺下的人則看瘋了!
什麼時候冒出了這麼一個戲班子?
青衣標緻漂亮、嗓音華美!
那飾演楊四郎的老生就更不用提了,扮相俊美,身段利落,唱功老道,竟透著難以形容的一股子韻味,極其出眾!
散了場,還有人回頭看著戲碼牌子議論著。
打從明劇風行,一起風行起來的還有青衣掛在老生牌子之上的習慣,可那也得是有本事的青衣才行。
今個兒這豔春來是不錯,可距離那位演四郎的盧松茂,可差的遠了去了,竟然能掛在盧松茂上面,也是奇事。
又有人指著戲班子的名字笑道:“這戲班子名為春茂,春在茂先。顯見得是要捧豔春來的,也難怪豔春來壓在盧松茂上面兒了。”
還有的人已經在問明晚上的戲碼了,得知並沒有盧松茂的老生戲,倒是頗為遺憾,嗟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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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雪袖摘了帽子和髯口,脫掉身上的蟒袍,將這些都掛好。
豔春來已經極有眼力見兒的倒了一水盆的熱水,端進了自己個兒上妝的小間,請了商雪袖進去。
商雪袖自問倒是當得起豔春來這樣伺候,便淨了面,換了衣服,再出來仍是素衣青裙的打扮。
木魚兒體貼的端了茶壺過去,她『摸』了『摸』,是溫的,這才略放心,又囑咐道:“木魚兒,下次這樣的活兒不用你來做,燙到就糟了。”
看到木魚兒點頭答應了,商雪袖便輕輕抿了一口,又仰頭含著潤了潤喉嚨,這才看到楚建辭一直在她身邊兒。
“楚班主?”
楚建辭有些侷促,道:“商先生,我當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他換句話說還好,說起金鑲玉,商雪袖難免想起香雲社那四個名字金光閃閃的小旦來,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道:“我雖現在做了教習,老一輩師父的訓教不敢忘。您說出了救場如救火這五個字,只要我有這個本事,斷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春茂社回戲。還好,虧得這一陣子一直幫著春來捋這出戏,沒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