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奔波忙碌的人從商雪袖身邊經過,走近前來,擦肩而過。
多少年前的初春,她搭著船,進入霍都,從此展開了完全不同的一生。
而今,她早生華,嗓音全毀,天下之大,卻找不到能投奔的人,也不知道該去哪裡。
她明明知道,她還有那麼多事情想做、要做,可此時此刻,卻難免有了一種物是人非、身心俱疲的茫然。
商雪袖長嘆了一聲,忍不住低語道:“木魚兒,姑姑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呢。”
“你不找人啦?”木魚兒問。
商雪袖搖搖頭:“天底下一個人沒了音信,想要找出他來,真如同大海撈針,哪那麼容易呢?”
她只能遙遙祝願,心裡邊兒也儘量的往好的地方想,六爺是懷遠侯府唯一的嫡子,定然不會有事。
木魚兒知道商雪袖最開始去西北邊兒就是為了找一個人,那會姑姑臉上真的都能看出來一股子帶了死氣的絕望勁兒,而今看樣子卻淡然了一些。
他想了想,從包裹裡掏出了之前商雪袖給他買了玩兒的小竹劍道:“姑姑,不如由老天爺決定好啦,我把這小劍往上一拋,落地的時候劍尖兒朝著哪邊,咱們就去哪邊兒?”
商雪袖被他逗的也笑了,道:“就依你吧,來這邊兒,路上人多,別砸中人腦袋。”
木魚兒便向兩隻手哈了氣,又搓了搓,這才用力向上一拋,那小竹劍翻了幾個個兒,落在地上,彈了幾下才不動了。
兩個人定睛一看,劍尖兒是指著東邊。
商雪袖之前卻有些怕劍尖兒指回了北方,或者南邊兒,這兩個地方是她的傷心地,她原本從西邊兒過來,也不想走回頭路,除此之外,倒只有東海讓她意動。
她看了一眼天上,默默的感謝老天爺的善解人意,再低下頭,臉上已經掛了疏朗的笑意,道:“既然如此,我們沿途往東吧。”
木魚兒其實是想回上京的。
姑姑也隱約的跟他提過老廟兒的病,還託人帶了信和銀子回去給老廟兒看病,他雖然牽掛,可是心裡面也有些明白,讓他跟著姑姑出來是老廟兒的意思。
商雪袖帶著木魚兒上了船,看著木魚兒還是有些鬱郁的小模樣,便拉著他到船板上去。
木魚兒是第一次坐船,江面風大,這樣一吹帶了一股子他從來沒聞到過的氣息,還不時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江鷗飛過,到底還是興奮了起來,趴在欄杆上,兩隻手忙著東指西指,一張嘴忙著問東問西,簡直看不過來!
商雪袖靜靜的看著不遠處的江面,船帆已經鼓動,正慢慢卯了力氣啟行。
江面雖然有風,可臨近港口的地方,卻仍是熱氣裹著溼意,迎面撲來,她瞬間便覺得臉上上籠罩了霧氣,她躲無可躲……
那霧氣彷彿夾裹著身後那座都城的回憶而來,她如何能全部忘卻,一些都不想?
甚至她能清晰的記起來,那天夜裡風雨欲來,在牡丹社的船上,窗戶被突然吹起的大風重重砸在窗框上的那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