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只是抱著一線僥倖,想著若是那孩子不是他的,那副女子的屍骨就一定不會是商雪袖……
那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實是被他害死的。
連澤虞再也忍不住,轉過頭去,如同野獸一般低低的、壓抑著嚎哭起來。
他究竟是因為什麼,還能來到這裡,站到她的面前呢?
他究竟是因為什麼,還覺得,他與她,在這樣的痛不欲生的重逢後,還能重圓呢……
他失魂落魄的站了起來。
商雪袖便抬眼看向他。
她已經平靜了下來,經由那咬破了數道的薄唇說出來的話她曾以為那是薄情的唇形,可其實不是。
她的淚水潸然而下,道:“阿虞,”她哽咽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道:“阿虞,你知道麼,在霍都的你和我,在西都的你和我……在那宮中的你和我,如同書上說的相濡以沫的魚。”
她的淚水滾燙的流過臉頰,道:“我們那時都太想要一份愛。”
所以他能做出那麼多驚世駭俗的事情,所以她也能做出飛蛾撲火般的選擇。
所以當她本應該應這身份的天差地別而退縮的時候卻向他走了一步,所以當他本應該忘記這個在江湖上流浪的女伶,可卻天涯相尋。
“別說。”
連澤虞恍惚的想起,曾經她自請冷宮,他也怕她說出口,說出了這兩個字。
“別說。”
相濡以沫,下一句便是相忘於江湖。
商雪袖真的沒有再說什麼。
她只是詢問般的看著連澤虞。
連澤虞沒有辦法直視她的澄澈雙眸,也沒有辦法去看她眉心那縷只有長時間的憂慮才形成的皺紋,他重新走到她的對面,矮下身來,卻沒有辦法抑制眼中的熱意。
他將袖袋中的東西拿了出來,遞了過去。
想說一句“無需擔心”,也想說一句“不用害怕”,可只能沉默。
那是批覆禮部的摺子,他在長春園的書桌上,用了昔日的殘墨,拿了阿袖曾經拈過的筆,那麼認認真真的,寫了一個字。
“準。”
商雪袖凝視著這摺子,“準”字旁邊是印璽蓋的硃紅『色』章,四四方方,一絲一毫也不曾偏歪。
她猛地鬆了口氣。
連澤虞酸楚的看著她的身軀這會兒才終於放鬆了下來,她是有多麼怕再回到連城宮中,幾乎在用她能用到的一切的力量來防範著。
他又看到她不經意間流『露』的一絲失落與怔忡。
那是他在長春園每次清晨離去時,她臉上的神『色』就是這樣,帶了痴慕與依戀,彷彿她一直是被拋下的那個。
這比起她的防範更讓他心中絞痛。
他忍不住開口,聲音中帶了祈求。
“阿袖。”
連澤虞便看到商雪袖向他看了過來,心中明白,在她的無言中,什麼都說盡了。
他想,她仍是愛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