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不曾後退,身後是門,可是,她不能奪門而出。
在連城宮中那一面,她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而現在,這已經深深的刻在她的心裡的容顏,正在隨著他的一步步走近而靠近過來。
她目光微微的抬著,她與他的分別,算下來,也不過三年,他似乎都不曾改變過模樣,仍是劍眉入鬢,一對微微上挑的眼,此刻只是看著自己那眼睛周圈兒已經泛紅,眼神中夾雜著那麼多情緒。
她能看出來,欣喜的,歉疚的,自責的,擔憂的……還有愛著的。
他的嗓子此刻也有些暗啞。
他再度道:“阿袖。”
她偏過頭去,心中突然酸楚起來,眼淚便要流了下來,她只好轉過身去,良久,才道了一聲。
“阿虞。”
連澤虞的心頓時便如同被一隻手緊緊的攥住,絞擰起來。
是啊……打探回來的訊息,都說她嗓子倒倉了,他並不懂那是什麼意思……而今,真真切切的知道了。
彷彿是因為她的嗓音,這聲“阿虞”更添了幾許的澀意。
可他偏偏再度想起從前看過的那些、為數並不多的她的戲中,那幾能感受到眼前繁花怒放的華麗、婉轉、明媚而多情的音『色』來。
這……想必也是在那場大火中失去的了。
他心中一陣陣的抽痛,可在這抽痛之中,還別有一種心疼她便是到了長春園中,養護嗓子一日也不曾停過,他沒有辦法想象,當她火中得了活命,再度開口之時,那是什麼樣……
他看著眼前那對消瘦的雙肩,便抬起了雙臂。
但他卻看到她原本如同黑『色』絲緞一般的頭髮上披覆的雪『色』,他伸出的手輕輕的抖了起來,良久卻仍是收了回來。
他將右手擋在了眼睛上,說不清是因為懊悔,或者因為那些已經明瞭的無可挽回、無法挽回、永遠失去的東西,只是一陣陣的侵襲著他,讓他再也無法開口,只能落下淚來。
商雪袖轉過身來,往事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湧了過來。
可她再也沒有獨自思憶之時那種彷彿身在波濤之中、只她一人難過到要窒息的感覺了。
她平靜的說著。
那場大火,四處崩塌的房屋。
她轉頭輕笑了一聲:“我是真的喊過。”
阿虞,救我。
她相信他知道她在說什麼。
連澤虞悲泣了一聲:“阿袖。”
多大的火啊,連宮牆都燒塌了,她要感謝老天,在無法睜眼、睜眼也看不到逃生之路、只有濃煙烈火的冷宮中,竟給她陰差陽錯了從燒塌的地方到了宮外。
她曾去看過他迴鑾,鼎軍、宮衛、文武百官……那般威嚴。
後來,她也看到了“熹貴妃”那龐大的出殯儀仗。
她去過西北,天寒地凍,七八月便飛雪飄零。
連澤虞站在她的身前,她去西北,那是去找蕭遷的。
可此刻,他已經再無半點兒嫉妒和猜疑了。
他曾經刺向商雪袖的利刃,都一一的重新刺回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