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到似乎彎曲如折的腰肢,向上一個朝天蹬就能豎成直苗苗一條線的腿功……就算是宋嬤嬤不懂戲,可是她帶過不少宮女,哪怕微蹲謝恩、奉茶的姿勢,練的時間長了都會讓她們累的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可商雪袖這些功夫,哪一樣兒單拎出來都難得多啊!
宋嬤嬤捏緊了帕子,聽著臺下的人轟雷般的叫好聲。
商雪袖的身段,她看在眼裡,商雪袖的唱,她也聽到了,商雪袖的戲是真的又好看又好聽。只是她幾十年來就是這樣的習慣,已經無法張張狂狂的去喊叫、叫好兒了。
她偏過頭看了一眼展奇峰,看到展奇峰也是滿面含笑,一隻手託著茶盞,另一隻手正輕輕的隨著臺上的唱腔兒叩動著節拍——想到這戲臺以外,所有的人都是這樣或欣賞、或挑剔、或為之瘋狂的看著舞臺上的伶人,宋嬤嬤心中實在是不是滋味!
這一段時日,商雪袖鮮少妝扮,在宋嬤嬤的眼裡,她如同一朵素色的花朵,彷彿這花朵處處皆美卻不自知,如同蒙上了一層紗一般,似乎在刻意的淡化和掩蓋——可今晚是那麼不同!
輕紗掀去,如同鮮花終於被人以工筆細細的著了顏色,妍麗非常!
雙瞳翦水,一凝眸、一橫波都帶著無限風情,不薄不厚的眼廓描畫的斜向雙鬢,彷彿將睫毛點化成了燕尾,雙目眨動間春風萌動,春情無限;一對蛾眉眉心輕暈,總含著解不開也化不去的清愁一般;瓊鼻之下紅櫻綻放,隨著她的音色入耳,再看她的檀口一張一合,貝齒在其中若隱若現——練過無數次的吐字功夫讓商雪袖在演唱中依然保持著美妙的唇形。
宋嬤嬤似乎突然明白了平日裡為什麼商雪袖常常不抬眼看人,而多半是垂了眼眸,也明白為什麼往往她鮮少塗抹口脂。
這真是個聰明的人兒啊!
今晚的商雪袖是心裡憋著一股勁兒的,若說以前是一唱成名,今晚則是想將這一齣戲直接唱成再沒有人能超越的絕響!
她要做到無處不精美,無處不講究,不但是戲服、道具、頭面,還有每個人的妝扮,也包括她自己!
“色藝雙絕”,以前商雪袖怕是排斥這四個字的,總覺得一個“色”字壓在了“藝”的前頭,有些不公平的意思,可如今闖蕩久了,卻也品出了另一道含義來。
藝,總可勤練而得。
色,卻是天生的,是再怎樣努力,也沒法獲得的。【△網 .ai .】
伶人這行,有一張好面孔,是應該謝天謝地謝父母的。
她已經有了技藝,自然也要讓人知道她無論哪一樣兒都不缺才行!
臺上的商雪袖與小玉桃翩然而舞時,無限風華,滿臺春光,如同看到松陽江南岸的十里桃花,繽紛絢爛,幾乎迷了人的眼。
待到聽到了亡國的訊息,又彷彿那桃花瞬時被殘酷的冰雪凍住,只讓人覺得美的那麼絕望!
一折一折的過去,臺上的人覺得時間飛逝,尤其是商雪袖,下了臺,匆忙換妝以後又要趕著上臺,這麼一會兒的時間簡直不夠用!
而臺下的人也覺得這個晚上的時間竟然過的這麼快!
新音社將應該連演兩晚的連臺本戲硬是合到了一個晚上,比起蘇城那場,取其精華,去除了可有可無的場次,更加的凝練!
這一場讓看客們在換場的空隙中不時稱讚著“不愧是新音社”、“果然名副其實”的戲,原本是南派大戲,而今從頭到尾已經看不出原先的影子、完全變成了一出全新明劇的《吳宮恨》,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