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隔天另有告示出來, 殿試將延期兩個月,至五月初八,由新任天子主持。
告示一出, 人心立時安定了。
名次靠後的同進士大多數打算回鄉等候朝廷分派職差, 有少部分想在京都遊玩幾日,趁機謀個職缺。
而有資格殿試的前八十名,則留在京裡各自尋了住處準備殿試。
因為國喪, 沁香園的生意一落千丈, 醉墨齋卻絲毫沒受影響,反而還興旺了些。
印章已經刻好了, 楊萱試著印了幾頁紙,覺得還不錯,遂取名忘憂箋。
正好松枝空閒下來, 便拿著印章往紙上印。
四種圖樣, 各印出來一刀,送往醉墨齋去賣, 不到兩天工夫就賣了個精光。
錢多急三火四地過來討, “姑娘, 這陣子往回寄家信的人多, 那點紙根本不夠賣,請松枝小哥加點緊, 再送些過去。”
松枝便與文竹輪番往素宣上蓋印章, 春桃則等待油墨晾乾, 把蓋好的紙箋摞起來,仍是一刀一刀地放。
楊萱沒想到紙箋會如此受歡迎,特地給張繼跟辛媛寫信,感謝他幫忙找了畫工極好的李山做畫,又說要給楊桂請先生,問他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張繼很快回了信,說李山就跟合適。
李山是江西人,這次未能榜上有名,想暫且留在京都耽擱一年,等明年開恩科再下場。
因要租賃房屋,加上他平常仗義大方,手頭有些緊,正打算尋個事情貼補下生計。
除去這些不提,張繼說李山性情疏狂,多才多藝,善畫善琴,當然學問也不差。楊桂既然無需參加科考,只學習四書五經太過枯燥,倒不如多學些其它才藝,還能多些樂趣。
送信的小廝還帶了一整套茶具,說是辛媛交待送來的。
茶具是折枝蓮花紋的青花瓷,一隻茶壺帶六隻茶盅,並盅蓋和底下的託碟,非常清雅。
楊萱笑笑,當即給張繼回信應允。
過得三日,張繼帶了李山往椿樹衚衕來。
楊萱原以為李山會是個斯文清秀的讀書人,沒想到他身材很高大,跟蕭礪的身形差不多,卻是生得好相貌,雙眉濃且黑,鼻樑高而直,一時竟辨不清是儒雅之中帶著幾分豪氣還是豪氣中帶著幾分儒雅。
李山也很意外。
他已聽張繼說過,醉墨齋的東家是位女子,此次是為胞弟聘請先生。
醉墨齋在京都士子中名聲頗佳,不單因為東西好,價格童叟無欺,還因為掌櫃有學識。
通常紙從外地運過來的時候,邊角處會有磨損,其餘鋪子會將磨損的地方裁下來用來試筆試墨,而醉墨齋試筆的紙也是正經能賣錢的好紙,每有士子雅興上來留下詩作,掌櫃的還會略作裱糊,用麻線系在架子旁以供他人賞鑑。
有時候,學子們不需要文具,單隻為了看看是否有新作,也喜歡去醉墨齋逛逛。
李山去過兩次。
頭一次去買了兩支大白雲並一刀澄心紙,因為澄心紙最下邊幾張被壓得有些皺,夥計特地補給他十張湖色素宣,說是他們東家親手所制,只送不賣。
故而當張繼提到醉墨齋東家想要畫幾幅工筆畫,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再一次去,則是跟同窗去看新詩。因一時技癢,便依著原韻作了首同題詩。
誰知掌櫃看到署名後,將他們幾人所購物品盡數讓了利,還說往後凡他光臨鋪子,任憑什麼物件都讓三分利。
銀錢事小,卻讓他在同窗面前面子十足。
李山一直以為能經營醉墨齋的女子,必定是位三十左右,豪爽潑辣的女子,沒想到面前之人才十三四的年紀,又是生得如此漂亮。
就像春日初初綻開的野山櫻,纖弱繾綣,彷彿風一吹就要從枝頭飄落。
李山不由自主地放緩聲音,拱手行個禮,“楊姑娘,不知所教學生現在何處,能否請來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