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聲跟性命相比, 還是後者更重要些吧?
可也未必, 楊修文就曾說過類似“文死諫,武死戰”的話, 他最欽佩的便是魏玄成跟房梁公, 而且一直想拜相入閣光復門楣。
魏玄成最著名的便是敢於直諫。
楊萱默默嘆口氣, “娘, 我記得了。”
辛氏點點頭,聲音放緩許多, 溫和地說:“阿萱, 大人的事兒你就別跟著操心了,聖人有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許多事情都是命裡註定的,你想太多也沒用, 跟阿媛似的每天高高興興的多好?”
話音剛落, 見文竹等人提了食盒進來,遂笑, “這就要擺飯了,去洗洗手,馬上吃飯,秦太太說這裡有幾道素齋做得極可口。”
午飯有八道, 除了素雞、香菇麵筋和松仁小肚等常見素食外, 另有幾道清炒時蔬。
素雞味道一般, 不若賢良寺的醇香糯軟, 可時蔬許是因為原料就採自山間之故,非常鮮美。
尤其是涼拌黃瓜,上面撒了炒熟的芝麻並數粒枸杞,紅紅綠綠的既好看又清口。
一盤子菜很快被吃了個精光。
文竹跟春桃等人將碗筷杯碟撤下,另沏了茶水上來。
茶湯黃亮清澈,有股特別的香味,是寺裡僧人送來的霜後桑葉茶,說是可以祛風清熱。
一盞茶喝完,三位姑娘臉上都顯出疲色。
辛氏笑道:“早晨起得早,又趕了這半天路,都回去歇個晌覺吧。我也睡一會兒,睡醒之後跟秦太太一同往寺裡聽經,你們要不要一道?”
辛媛萎靡不振地搖頭,“我不耐煩聽經,不想去,我打算跟秦二姑娘一道鑑賞彈琴奏樂,阿芷姐也一起。”
楊芷稍猶豫,笑著點點頭。
唯獨楊萱道:“我陪著娘去,順便看看一池蓮是怎生好法。”
幾人商定,便各自回房歇息。
春桃已經鋪好被褥,放下了帳簾,因怕屋裡進蚊子,又在窗下燃了把半乾的艾草。
山風習習,夾雜著艾草苦澀的清香,令人昏昏欲睡。
楊萱略略翻看幾頁帶來的杜子美詩集,慢慢闔上了眼。
夢裡彷彿又回到大興田莊。
卻是個深秋季節。
路旁野菊早已衰敗,只餘乾枯的莖葉在風中顫抖,而樹上最後一顆柿子卻仍是金黃,執著地掛在枝頭。
天已經短了,才過酉初,暮色便層層疊疊地籠罩下來。
因炕洞連著灶坑,比架子床暖和,所以入秋之後,楊萱就會挪到大炕上睡。
正對著大炕是四開扇大窗戶,糊了結實的桑皮紙。
北風肆虐,吹得院子裡的石榴樹搖晃不止,投射在窗戶紙上的樹影好似猙獰的怪獸,張牙舞爪。
不知何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時斷時續。
起初楊萱以為是樹枝搖動,後來發現不是。
一連幾天,楊萱無法安睡,便告訴春桃,每到夜深,屋子裡總是有響動,有時候小有時候大,吵得她睡不著。
春桃說:“興許屋裡有耗子,抱只貓把耗子嚇走就好了。”
轉天張家媳婦抱了只花狸貓來。
入了夜,屋裡暗漆漆的黑,花狸貓一對眼卻愈發明亮,像嵌著兩粒夜明珠幽幽地盯著北牆面上掛著的一幅《富貴滿堂》年畫。